只是當時的喻并不清楚,命運會對她,會對他們做什么。
彼時,她在大學的第一年快要結束了,七月的北京熱地有些過分。
喻的生日是八月,蔣靜成今年正好畢業分配,所以不能再像往年那樣陪她一起。
她得意笑道:“沒關系啊,成實哥哥答應來北京,他要來看我了。”
幾年前,成實高考之后,并未像他答應喻的那樣,報考北京的學校。
相反,他去了南方,在那座被人稱為國際大都市的城市里上學。
這幾年,他和喻雖時常打電話,可他從沒來過北京。
喻想去上海找他,也被他拒絕。
甚至連她想回家鄉,看望他和成媽媽,都被成實打斷。
喻一直不明白,為什么一向對她百依百順的哥哥,現在連見她一面都不愿意了呢。
為了這件事,她不開心了很久。
終于在上周打電話時,她問出口了,電話那頭的成實沉默了好久,這才說:“我下個月來北京。”
喻開心了整整一周,周末和蔣靜成打電話,立即得意地跟他說了。
蔣靜成早就習慣了她對成實的態度,那就是我的哥哥天下第一好,你們這些凡夫俗子都比不上。
他是凡夫俗子,他還吃醋嫉妒。
他哼笑了一聲,聽起來挺不屑地:“小丫頭片子,這么就把你收買了。”
這話說地是真憋氣,想想每年,他哪次不是絞盡腦汁地替她準備禮物。
小姑娘十六歲了,十七歲了,十八歲了,每一年他都想著,他的小姑娘啊,永遠都不會再有第二個十六歲,十七歲甚至是十八歲。
結果他難得有一次不陪她過生日,她居然一點兒都不遺憾。
喻還拿著手機,宿舍座機響了,正在刷劇的莫星辰起身去接電話,結果剛一接到,就激動地對著喻指了指電話說:“小仙女,有人找。”
她有些奇怪,跟蔣靜成說了一聲,就過去接了電話。
那邊大概是聽到動靜,開口問:“是嗎?”
喻神色立即開心起來,對面已經又說:“原本想給你一個驚喜,結果發現我好像有點兒迷路了。”
她微愣過來,馬上就問:“哥哥,你在哪兒呢?”
“北京,你們學校附近,”成實還真覺得有點兒丟臉。
喻一向安靜,平時在宿舍連大聲說話都很少,可這一瞬,爆發了一聲激動地尖叫,“我現在就來找你,等我,等我。”
等她換了衣服,拿了包和手機準備出門的時候,才發現蔣靜成居然沒掛斷。
“成實哥哥來北京了,我要去找他了。”
連蔣靜成見她難得這么興奮,也是強忍著笑,叮囑道;“好好帶大舅哥逛逛北京,錢不夠的話,就用我那張卡。”
喻身上有一張蔣靜成給她的卡,密碼是她生日。
從她上大學那天開始,他就給她了。
不過她從來沒用過。
“我知道了,”她語氣輕快,已經迫不及待地說:“那我掛了啊。”
那天,喻在馬路邊上找到成實的時候,兩人站在路邊,成實盯著她看了半晌,才感慨地摸摸她的腦袋:“這要走到路上撞見,我怕是真的不認識了。”
喻看著帶著眼鏡的成實哥哥,比以前更高了,而且長得更好看了。
他們才站在這兒一會兒,就那么多女生朝這邊看。
因為就在她學校的附近,所以喻帶著他沿著周圍開始逛,去平常她們宿舍最喜歡的小餐館吃飯。
雖然地方小,可味道卻極好,廣受學生歡迎。
“如果哥哥你早點兒過來,還能趕上我們學校的畢業晚會,辦地特別隆重,”吃過晚飯之后,兩人沿著馬路往回走,喻手里拿著一個甜筒,一邊吃一邊走。
成實想了想,還是說:“果果,我再過一個月,就要出國了。”
喻拿著甜筒愣在原地,就聽他繼續說:“是學校的一個交流,我申請去德國。”
“所以你是來和我告別的,”喻眼巴巴地看著他,原本還開心地神色有些垮了下來,一雙水潤的眸子,一下蓄滿了眼淚。
成實見她要哭了,趕緊摸摸她的腦袋,笑道:“就是個交流而已,頂多一年就回來了。”
喻還是難過,可是卻拼命忍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好久,才說:“你不在國內的時候,我會經常給媽媽打電話的,有空我還一定去看她。”
成實看著面前的小姑娘,是真笑了。
他們的果果啊,即便成了大城市的姑娘,也從來沒有忘記他們。
喻也覺得自己丟臉,不就是出國交流一年,很快就回來啦。
她哭什么哦,丟人。
所以她轉身低頭往回走,可她沒看到的是,此刻就在離她不到十米處,一輛黑色的豐田車,突然失控一樣地沖向路邊。
“果果,”身后的成實喊了她一聲。
她抬頭時,那輛車已經近在咫尺。
緊接著,她就被人從身后猛地推開,力氣大到,她整個人像是飛出去一樣,摔在地方。
可她此時再也顧不得疼,回頭看過去。
此時路邊行人的尖叫聲,仿佛要刺穿她的耳膜一樣。
可她的眼睛,只看得見,那個渾身是血躺在地上的人。
成實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喻滿身血地坐在手術室的門口,拼命地給孟仲欽打電話,那邊電話接通的時候,她一下就哭出來:“爸爸,你救救成實哥哥,你救救他吧。”
那天很多專家趕到,孟仲欽抱著她坐在手術室門口。
直到一個醫生出來,充滿遺憾又歉意地聲音對他們說:“病人傷勢太嚴重,只怕左小腿要保不住了,需要截肢。”
這句話,擊碎了喻。
“發什么呆,”成實把面前的東西推到她面前,指著說:“這是他家的特色菜,試試看。”
喻低頭,慢慢地吃飯。
其實她不餓,她只是怕在雨里走,成實會一直給她打傘,而忽略自己。
當他們再次離開餐廳的時候,外面的雨已經小了很多。
喻指著前面說:“我的車就停在那邊,哥哥,我送你回家吧。”
“好啊,估計媽這會兒也沒睡呢,”成實點頭。
喻身體一僵,木訥地站在原地。
成實轉頭,注意到她的神色,微嘆了一口氣。
“果果,抬頭看看我,”他聲音一直都不強勢,是那種能撫平內心的溫和,帶著干燥的暖度。
“哥哥只有一句話對你說。”
喻一動不動地安靜站著。
直到他緩緩說:“我從沒后悔過。”
從沒后悔,用一條腿換你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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