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芫聽了此事,也跟著湊熱鬧,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了流熙和流鈺身上,自己則要跟著流焜一起。
流熙拗不過他們兩個,只能無奈地應了。
用完午膳后,幾人各自回自己的院子。
流焜和流芫一前一后走著,各自不說話。
氣氛有點沉悶。
流焜恍若未覺,他天生也不是個多話的人,哪怕是面對南柚,往往也是她說,他聽,偶爾附和幾句。
“流焜。”流芫幾步追上來,眼神有些飄忽,她聲音細細的,沒了平素張揚的意味,帶著點小心的試探“你,身體怎么樣了?”
因為血脈恢復,流焜的個子飛快往上躥,現在只比流熙流鈺稍矮一些,流芫看他,需得仰著頭。
這樣一來,她那些緊張而無措的小動作,便被他盡收眼底。
許久沒有聲音。
流芫眼里的光漸漸黯淡下來。
她垂眸,看著腳尖,努力把自己眼里的酸意眨出去,半晌,又沒事人一樣地從袖子里拿出了一小束被制成書簽的干花,遞給他,聲音帶著點沒完全遮掩住的鼻音“我聽右右說你喜歡,便種了很多,這個是禮物,慶祝你恢復血脈。”
流焜垂眸,視線在她的發頂上停落,半晌,他伸出手,接過那小小的皺巴巴并不怎么好看的花,嘴唇翕動“多謝。”
雖然只有兩個字,雖然語還是生疏。
但那好歹也是字。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跟她說過話了。
流芫一下子開心起來,整張臉都在頃刻之間生動不少,她眼里含著笑,像是點綴著光,她道“你若是喜歡,可以去我院子里看看,我、我種了許多。”
不知為何,流焜又驀地想起她從前含著淚,恨不得讓他下地獄的樣子,他眸色沉了沉,又想起南柚說的話,最終沒能說出太狠心的字眼來,只是道“下次。”
下次,是什么時候,誰也不知道。
他說完,捏著那束白色的干花,大步離去。
流芫彎唇,很輕地笑了一聲。
她想,這次,他對她說四個字,下次,就能說八個字,總有一天,他們也能像別家兄妹那樣,毫無距離感地在一起說笑玩鬧。
回去之后,流芫就做了噩夢。
漫天的大火里,流焜被從侍們救出來,渾身臟兮兮的,臉上還有很深的劃痕,刺殺他的死侍被她父君當場格殺,天子震怒,下令追查,舉族連坐。
她親眼見到,她一向不爭不搶溫柔善良的母親,因為這件事,與她父君爭吵,說了許多戳人心窩的話。
她的母親,對她父君說。
——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便是當日答應了與妖族的聯姻。
——你真讓我覺得惡心。
流芫也永遠記得,那夜的雨極大,她母親以自己的血喂養流焜,淚流不止,她抖著手指,撫摸她的臉頰,道“小六,對不起,母親無法給你和你大哥一個完整的家了。”
因為自那之后,她永遠不可能跟流襄講和。
這一切,都是因為流焜。
流芫徹底崩潰了,她跑到流焜的宮殿,那個時候,他死里逃生,眼神難得脆弱,他見了她,像是松了一口氣,他喚了她一聲小六。
流芫猛的打翻了他手中的藥碗,黑色濃稠的汁藥灑了一地,苦澀難聞的味道在空中彌散開,她閉著眼,哭得更咽,聲音既尖刻又惡毒“都是因為你,因為你我和大哥才要被別人笑,因為你父君和母親才會爭吵不休,你討厭死了,你為什么還活著。”
那是她一生做過最后悔的事,也是她說過最后悔的話。
那些帶著刀的話語,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從此之后,一日又一日地折磨著流焜,也折磨著她。
南柚來的時候,流芫雙目無神,看著帷帳上繁復精巧的花紋,臉上掛著兩條淚痕,也不說話,整個人都沒什么生氣。
南柚從未見過她這幅模樣,她在床沿邊坐下,也沒問她什么,只是微微蹙著眉,拿著帕子給她擦眼淚。
兩個小孩子彼此對望,其中一個眼淚流得更兇。
“好了。”南柚拍了拍她的肩“多大的人了,哭什么?”
流芫癟了癟嘴,想擠出一個笑來,結果嘴角一動,眼淚就忍不住決堤,她伸手抱著南柚,哭得可憐兮兮,眼淚鼻涕一塊流。
“右右,我沒想說那些的,我當時,當時是太難過了,我不該說的,嗚嗚,他肯定也很難過。”
“我后悔死了。”
“他肯定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南柚耐心地哄了她一會,在小姑娘睡著之后,要女侍又拿了一床被子過來,兩個人面對面地縮著,她正要閉眼,就見流芫眼淚再次從鼻梁上方滑落下來。
她輕喃“哥哥。”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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