噱念一閃而過,看到諸葛虪瞪大眼望住自己,沈哲子忍住笑意,轉而又是一副憂苦神態,嘆息道:“太保有此處斷,也是情理應當。請葛君轉告太保,我對此絕無怨。就算是拆除沈園,一紙來告,我也即刻吩咐家人做事,不敢再有勞公用。”
諸葛虪本來已經做好雄辯準備,卻沒想到沈哲子這么干脆的低頭認罰,一時間反而懷疑自己聽錯,錯愕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忙不迭說道:“駙馬重了,摘星樓乃是都內風雅所匯,若真拆毀,實在是讓人心痛惋惜。太保也有無奈,眼下再作封禁,來日……”
講到這里,他才意識到自己辭不妥,來日如何,那可不是他能替太保決定的。因此連忙閉嘴,干笑一聲掩飾了自己的尷尬。
“葛君也不必寬慰我,前日那樁惡事,至今思來仍是痛徹心扉。若是封禁此樓能夠讓物議趨善,不再害于人命,一樓又有何惜。我真是悔不當初,若早知會有這種事發生,當初就該舉火焚之……”
聽到沈哲子追悔莫及的話語,諸葛虪都難免有些感懷,覺得太保封禁摘星樓,理由有些牽強。時人愛集會議論,那是世風如此,摘星樓不過是更加顯眼一些而已,至于造成怎樣的惡劣影響,終究還是在于人而非在于園墅。
不過立場所限,他即便是有此想,也不好說出來。既然消息已經通知到,而且對方也表示認罰,諸葛虪便也不再久留,當即便起身告辭。
送走了諸葛虪之后,半途中謝尚又折轉回來,于是沈哲子便請其內室商談。
眼下沒有旁人在場,沈哲子也就不必裝得病體憔悴。他的確是偶感風寒,但也的確沒有像人前那么嚴重,之所以要如此,也是為了免于太多求告喧擾,能夠靜下心來思考和布置。
“其實此時封樓,未必是什么壞事。駙馬雅望日漸,本就不必再仰庸者長勢,反而要防患于為人所曲解,讓人有所誤識。”
謝尚所,半是安慰沈哲子,半是確為此想。他雖然也常往沈園去游玩集會,但是對于江虨他們那些人喧鬧標榜的一些內容和做法,其實無甚認同,也早就覺得沈哲子不該再任由這些人借著沈園的名頭吵鬧作怪。而且他本人便常服散,那些人近來的鬧騰,讓他都有些尷尬。
有人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對于謝尚的看法,沈哲子并不感到意外。沈園發展至今,乃是都中諸多世家子們最喜流連的集會點,今次斗毆被擒的那些,無疑是其中最為激進的一批。僅僅是沈哲子影響力所及的一個側面,而非全部,甚至于在沈園里都是一個少數派。
沈哲子雖然不會放棄那些人,但也不能為了保他們而放棄其余,聽到謝尚這么說,他便笑語道:“人生百尺,長患九十,諸事哪能盡如人意。今次之事,我也是悲憤兼具。散趣本是人之私好,無謂牽扯太多,因之而害人命,更是沒有道理。只是事已至此,再作強分辯已經無益,只盼事情能夠得到一個妥善解決。”
“那些人或有可憐,也不乏可厭。駙馬今次不作避嫌,苦心搭救,只是不知他們能夠領會多少。駙馬悼所謂人之同樂共悲,可謂德音,希望他們能有所悉,日后有所收斂吧。”
其實謝尚更想勸沈哲子不如干脆放棄那些人,不要涉入太深,免得再遭受更多的打壓,但沈哲子已經表態出去,如果出爾反爾,難免要更傷人望。
他家如今與沈氏牽連已經太深,如果沈哲子這里應付不過去,謝家也會很麻煩。所以謝尚近來也在多方打聽消息,這會兒便說道:“太保封禁沈園,其意晦深,還是不可不防。”
沈哲子對此已有預見,當然不會不明白所謂封禁絕非僅僅只是封了一座園而已,說的透一點,那就是王導在表明態度拉偏架,所放出的信號就等于在告訴時人,沈氏所作所為已經超出了他忍耐的底線。
“袁彥道語我,駙馬請辭,太保未決,或將付予清議相論。若是如此,駙馬宜早棄任,或歸鄉自守,或先謀郡縣啊。”
謝尚又憂心忡忡道,眼下形勢,對沈哲子實在是太不利。將駙馬留任與否交付請議討論,這簡直就是在把駙馬架在火爐上烘烤,假使清議不利,駙馬前途堪憂,已經不是勢位能夠解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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