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彼此匯合時,對面的畫面已經讓臺中這些人盡皆無語。虞潭名望不低,哪怕久不歸都,眾人對其也都不陌生,較之以往雖然更顯蒼老,但是精神還算矍鑠。
不過眼下大多數人視線卻不在虞潭身上,而是落后其半個身位的一名戎甲小將。
那年輕人行在隊伍最前,兜鍪下一張英朗俊美的臉龐,左頰上沾著幾點似是干涸的血漬。身上的甲衣晦暗無光,只是隨著移動在甲片之間隱隱有絲絲水珠被擠壓出來,順著甲葉紋路匯集流淌滴在了地面上,才能辨認出那赫然是深色的血水!
若細心去看,戰靴表面似乎還沾著一點污泥,但低下頭仔細辨認,才會發現那竟然是連著慘白筋膜的臟腑殘塊!
與此同時,隨著其行走過來,地面上已經留下或清晰或模糊的腳印,那腳印濕漉漉的,只要望過去,便似有濃烈的血腥味道鉆進鼻孔里!一個相貌清雅俊朗的年輕人,因為穿上這一身仿佛在血水中長久浸泡的盔甲,給人以妖異而不真實的感覺!
除了這年輕人之外,后面諸多軍士,大多都是此狀。他們身上那種腥烈的血味之濃烈,幾乎讓人不敢靠近,遠遠便下意識捂住了口鼻!
“駙、駙馬怎會如此姿態?莫非、莫非都中竟有強敵來襲……”
一時間,眾人已經忘記了行出殿堂的目的,望著形象頗為夸張讓人倍感驚駭的沈哲子顫聲問道。
沈哲子嘴角一翹,卻并未開口,停下了腳步,示意身后軍士統統立定。
“駙馬因何如此,老夫倒可為諸位解惑。受命以來,不敢耽擱,晝夜兼程,終于在昨夜抵達都南。剛待要準備進城,卻見都南諸多丁營勞役鼓噪不安,心中疑慮不敢輕進,幸而駙馬前往相迎,于是便同往查探,只看到營中嘩然,似是聚眾生亂。事態緊急,只能轉行石頭請兵周侯……”
“這、這周身的血水……”
聽到這里,有人已經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從心底里泛起一股猛烈的寒意。實在是沈哲子并其身后這些軍士們戎裝之態過分駭人,讓人忍不住雜念叢生,諸多聯想。
這時候,沈哲子才往前行一步,對著眾人拱拱手,只是隨著兩臂抬起,袖甲上又有十數滴血珠滴落下來:“晚輩身受戰亂之擾,已是深惡痛絕,如今都中新治,豈能再有亂生!”
他臉上雖然帶著笑意,但是落在旁人眼中,卻不免有不寒而栗之感。人群后陶回上前一步詰問道:“那些小民因何生亂?總是事出有因!駙馬有沒有探聽明白?難道就直接大開殺戒?”
“事出有因,難道就能集眾作亂?有怨則鳴,有屈則訟,臺中諸多高選賢士難道解決不了一二小民困惑?晚輩身受國恩,不居臺輔,不論是非,有亂則平,有逆則誅!”
沈哲子視線掃了陶回一眼,繼而望向了王導:“昨夜事態緊急,不能歸臺疾奏。晚輩本是鄉居閑人,越事任勞……”
“這倒是小事,既然是虞公所遣,那也事在應當。”
溫嶠在一側插嘴說道,繼而又望向了虞潭嘆息道:“思奧兄雖任未歸,眼下我奉皇太后陛下詔令暫治護軍,本以為代勞功高。沒想到都南亂起,終究還是要靠思奧兄職內有決。”
王導張張嘴,還是沒有發聲。虞潭尚沒有面君履職,卻已經插手軍務,問題是不小。可是現在溫嶠緊扣職內之,他即便有爭論,也要呈送皇太后面前決定。不過眼下沈哲子涉事其中,誰都知道眼下江東誰才是親女婿。就算是扣住這一點,不過只是再損自己威望而已。
趁著虞潭上前與幾名重臣寒暄之際,沈哲子已經邁動步伐環顧四周。隨著他有動作,眾人心弦已被急撩,實在是他身上血腥味道太濃,行到哪里,那一方臺臣便忙不迭回避。
待行到紀友身邊時,紀友湊上來低語道:“殺了這么多?”
沈哲子嘿嘿一笑,落在旁人眼里卻不免有幾分猙獰:“待會兒跟你說。”
然后,在眾人矚目中,沈哲子躍上道旁一塊階石,站在高處極目四望,以一種深悉軍務的口吻沉吟道:“臺城內似有異兆啊!”
譙王站在階石下嘆息道:“駙馬有所不知,城內之亂不獨南郊,眼下后苑也是亂兆將起啊!”
聽到這話,沈哲子臉色頓時一沉,視線掃過所帶來的那百余兵眾。隨其視線所及,軍士們驀地跺腳站直,繼而便抖落一地血點!
“去看一看?”
他躍下階石,視線望向臺中眾人,只是絕大多數人視線甫一接觸便忙不迭低下頭去,只有那些鄉人們頭發絲里都透出一股興奮洶涌的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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