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子歸家的時候已經是八月末,繼而便是賓客盈門,一直喧鬧到了九月初,吳中大凡有名有姓人家,已經見了個遍。接下來雖然每天登門拜訪的也是絡繹不絕,但好在不像最初幾日那么集中,也能抽身出來做一些自己的事。
過去幾年一直都住在建康,幾乎沒有回過鄉,如今大半家業其實都是沈哲子的三叔沈宏在打理。雖然時時都有通傳情況,但總不如自己親眼看到感受深刻。
所以一得了閑暇,沈哲子便與三叔他們一起,圍繞著龍溪將整個武康都察看了一遍。
合作社的發展情況比沈哲子預料中還要好,許多第一批改制的莊子,產能幾乎是成倍的爆發出來。
像是他家祖業經營的龍溪老莊,人丁三千余,這數字看似不大,但卻是在大量人丁都抽調到會稽之后又發展起來的規模。
這里也可以說是合作社農莊一個最典型的模式,主要的耕地在百頃之間,各類工坊已經有二十多個,每年產出的主要糧食產品,除了滿足自耗,還有大量盈余。至于工坊的副產品,則完全是純粹的利潤。
單單這一個莊子,每年產出的利潤都在五千萬錢以上。之所以會有這么龐大的收入,是因為龍溪莊產出的許多產品,已經代表了時下最頂尖的工藝。類似青瓷、雪緞、飴糖之類的產品,更是已經形成了市場和技術的雙重壟斷。
不獨商盟的訂單如雪片飄來,就連遠至荊江的客商都常年住在武康,只希望能在商盟指頭縫里漏出一點來。
不過其他莊子收入就沒有龍溪莊這么高,有的甚至略有虧損。歸根到底,太過高精的奢侈品只是確保收入的一個手段,并不是沈哲子經營的重點。大部分莊子還是以耕種為主,畢竟糧食才是維持社會穩定,刺激人口增長的核心。
如今農業合作社這種模式,已經以武康為中心,快速在整個吳興風靡開來。一方面是因為郡府虞潭大力的支持,另一方面自然是因為這種模式較之莊園式的封閉經營更有優勢,能夠快速裂變。
以往的莊園過于保守,蔭戶的人身和財產都不歸屬于自己,與外界的溝通很少,這就造成了產能低下,并且資本的積累非常原始緩慢,扣除成本之后,真正的收獲其實并不多。
而合作社帶來的是面向市場,精確分工,產業化、大規模的生產方式。換之,大戶們只要提供農具、耕牛、田種等等生產資料,就能獲得不菲的收益,前提是放棄一部分對農戶的人身控制。
誠然人口對時下大族而是極為重要的財產,但從另一面看,其實也是負擔。當年沈哲子穿越之初,那巨大的糧食缺口幾乎險些讓他家崩潰,這是蔭蔽大量人口必然要付出的代價。
當然,除了農業合作社這種組織形式本身的優勢之外,之所以能夠快速擴張,還有一個相當重要的原因就是商盟這個銷售渠道。商盟的存在,能夠讓產出最快速、最便捷的得到變現,當跨地域的市場交易成為常態,那么以往的囤積就變得沒有意義,以往過于緩慢的經營也就變得落伍。
過往這段時間,沈哲子在鄉中接待許多來訪的鄉人,討論時事之余,感受最大的就是吳中那種濃厚的、沿襲自東吳的封建世風正在破冰。人們討論家業的經營,特別是年輕人,不再是以人口和土地為標準,而是以掌握的貨品和準確的利潤為標準。
當然,這一系列的變化,首要的前提就是保證區域安全,保證生產和交易能夠正常進行。像是以往,江東每有戰事,必然是義軍蜂擁而起,生產遭到嚴重破壞,交易更是無從進行。
可是隨著東揚軍的成立,區域安全得到了保證,雖然吳興仍不免人心動蕩,但是正常的生產并沒有耽誤。隨著各地今年都是普遍歉收,糧食將會成為后半年乃至于未來兩年之內極為重要的政治籌碼,吳興夏糧已經入庫,已經可以稱得上是時局中定海神針一般的存在!
所以眼下,對于以沈家為首的吳中士人而,簡直就是國朝未有之優越局面!要兵有兵,要錢有錢,要糧有糧,簡單一句話可以概括,那就是財大器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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