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猛見狀,示意兩人飛躍出墻外,然后才率領剩余護衛又返回來,簇擁著沈哲子返回廳堂,守住了門窗出口。
沈哲子站在門內,聽到外間諸多嘈雜人聲,其中一人喊道:“主人散氣郁結,快去取酒來!”
聽到這里,沈哲子才明白這朱貢態度為何如此癲狂,飲酒加服散,難怪口不擇。
外間的亂局他不再理會,折轉回來,看到姑母已經收住哭聲,只是臉色略顯慘淡。夫妻失和,至于此地,沈哲子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是知道絕不能讓姑母再留在朱家,便上前說道:“姑母,你先跟侄兒回武康去,事后再如何處理,都可從長計議。”
沈氏面色凄慘道:“我對這家,已無眷戀,只是心中尚憂你兩表兄,才苦捱歲月。朱貢對我懷怨,只因妝奩一事,彼此早有齟齬。他寵愛何人,我才不理。只是那蔡娥可厭,受其煽動屢惡向我……”
聽到姑母絮絮叨叨的講述,沈哲子對這朱家內宅亂事有了一個大概了解。看來根結還是財貨惹出來,所謂寵妾滅妻,不過是那蔡娥自己智商欠費,被朱貢拿來羞辱姑母以泄憤。
但由此也可見朱貢用心之險惡,往更深處想,此人未必不希望姑母忿怨淤積繼而生病,最好是病死拉倒,他才能將姑母嫁妝收入自己囊中。
這時候,門外又響起叫嚷聲:“拿糯米酒來濟得何事!快取秫米酒,要溫的,去!”
聽到叫嚷的熱鬧,沈哲子便推開窗戶,看到朱貢衣衫早已被除盡,整個人**著被人攙扶起來,不斷被牽引著四肢伸縮,瘦骨嶙峋的身體上青紅印記交錯,那是寒食散藥力散殘留下的印記。
寒食散本有毒性,服入體內后需要各種工序徐徐散,時人認為可以將體內病癥隨毒性藥力散掉。散的方法有很多,最主要目的就是要讓身體流汗,毒性隨著汗液排出體外,一旦淤積在身體內排不出來,則就會有性命之憂。
散步疾走,冷食冷浴,最重要的還是飲溫酒汗。酒度數越高,散效果自然越好。糯米酒顯然不是好的選擇,而在沒有蒸餾酒的時下,秫米即就是高粱才可釀出度數稍高的酒來。
因此名士常備秫米酒,而且秫米也是田畝必種的作物。會稽孔群曾與友人抱怨年收七百斛秫米,不足釀酒之用。陶淵明還在為五斗米折腰做官時,甚至還因為要不要在職田種秫米而跟妻子吵架。
散用高度酒效果更好,這個時代沒有蒸餾酒……
沈哲子突然一拍腦殼,他真是抱著金大腿在要飯啊!如果自家生產出高度燒酒,還怕沒人賣糧給自家?到時候只怕要顧客盈門,糧食裝都裝不下!
一俟想通這個環節,沈哲子心中彷徨盡去,恨不能即刻飛回家去驗證自己的想法。他按捺住心中興奮之情,當即便攙扶姑母走出廳堂,準備離開。
此時經過一番搶救,朱貢也終于清醒過來,睜開眼第一句便疾聲道:“沈家人何在?”
及至看到攙扶著沈氏站在廊下的沈哲子,朱貢才終于松一口氣,心道萬幸局勢還沒完全失控,這會兒也顧不上什么體面,披上外衫略作遮掩,然后便在仆人攙扶下迎上來,苦著臉對沈氏說道:“夫人,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我多飲誤事,口出妄,你千萬不要……”
“朱明府,沈家娘子,自有歸處。今日之教,銘感五內!”沈哲子冷笑一聲,打斷朱貢的話,既然姑母都不打算再留下來,他更沒心情跟這家伙虛與委蛇。
“你、你是士居之子?青雀,哈,我認得你。姑婿無狀,讓你見笑了。”
朱貢仔細看看沈哲子,這才依稀認出來,心內不免又是一驚。沈哲子時下的名氣,哪怕是他也不敢淡然視之,紀瞻仙去未遠,自己今日之孟浪行徑若由其弟子傳揚出去,那他在吳地也不必再混了。
“不敢當,不敢當!我奉父命,要接姑母歸省回家。明府若無異議,我們便告辭了。”
沈哲子一副生人勿進模樣,懶得理會這家伙。
朱貢放低姿態,連番央求,沈哲子只是不理,讓劉猛等人開出道路。
眼見如此,朱貢也沉下臉來,冷笑道:“哲子小郎,只怕你還沒回家,不知家中近況吧?我也不妨明,我之家事,你最好不要干涉,免得我與士居失和。夫人歸省可以,旬日之內必須送回!否則,我與你父再無座談之日!”
沈哲子聽到這家伙到現在還要威脅,當即便冷笑一聲:“朱門高第,家風迥異于世。今日所見,駭人聽聞,我家也不敢再高攀。至于此,不妨與明府立約,日后彼此誰人再求往來,須負荊先拜,才得登門!”
“哼!無知孺子,我自會安坐家中,等你來負荊請罪!”朱貢自覺拿住沈家命門,豈會在這小子面前低頭。沈家無糧過冬,總還要求到自己頭上,也絕不敢將今日之事宣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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