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陽光灑在身上,腳下的地從青草地變成了沙地,步入子規城中,就見方才的風波已經消散,酒樓里照樣有三教九流聚在一起喝著酒商議著陰謀陽謀;賭場里,有人欣喜若狂有人痛哭流涕。
一夜間,大街上多了許多中原才有的小玩意。
“破八?”金折桂忍不住又喊了一聲。
馬背上的金折桂今日分外引人注目,街上眾人紛紛向她臉上看去,男人們瞧的是臉盤身段,女人們,看的則是衣裙、翠鈿釵環。
玉破禪牽著馬走得越發快了,若是瞧見男人們的眼神太露骨了,便狠狠地瞪回去。
“破八?”金折桂只當玉破禪消氣了,就又喊了一聲,見山寨前阿四等著,又沖阿四一笑。
“八少爺,抓住了幾個,從他們身上搜出了山東發出的路引。要不,送回京城,叫將軍他們查一查到底是誰發的?”阿四詫異地看著金折桂跟玉破禪一起回來,又見梁松、蒙戰不時地摸著鼻子,心道這是怎地了?
“把路引給父親他們送去,再拷問那幾個人到底是誰指使的。”玉破禪道。
“咳,抓的是什么人?”梁松忍不住問。
“八少爺說捕快們是被人指使,叫我派人在城門抓那些行蹤古怪的人。八少爺說捕快們來就是來送死的,一準有人在旁邊瞧著,然后回關內送信。”阿四道。
梁松一聽玉破禪還有其他吩咐,當即越發慚愧起來。
“這事交給你跟梁大叔一起處置吧。”玉破禪興致不高,余光掃見金折桂下馬,就牽著韁繩,叫她自己下,聽見哎呦一聲,只當她裙子掛在馬鐙子上了,趕緊出手去攙扶,待扶住她纖細腰肢后,看她狡黠地咬住嘴唇笑,又聽哨塔上的哨兵忍不住也噗嗤一聲笑了,立時收回手去。
金折桂下了馬,兩只手依舊拉著玉破禪的臂膀,“破八,你笑一下,笑一下。”
玉破禪本著臉不肯笑,對梁松、阿四道一聲失陪,就拉著金折桂向山寨里頭去。
“少爺、少夫人,你們回來了。”初翠歡喜地端著一盆野菜過來,“這是我跟初丹一上午采的。”
金折桂待要笑說留著做餃子吃,就聽玉破禪問:“早先都是叫小姐、姑爺,怎地如今換了稱呼?”
初翠被問住,莫名其妙地看向玉破禪,“回少爺,早先也有叫少爺、少夫人,只是嘴上改不過來,就混著叫了。”
玉破禪回想一番,似乎是那么一回事,默默地點了點頭。
初翠疑心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求助地看金折桂。
金折桂丟給初翠一個安心的眼神,“把野菜收拾了,回頭,我琢磨著做個野菜餅吃。”
“你如今又要下廚房了?”疑心生暗鬼,玉破禪心里雖沒生出暗鬼,卻也不由地覺得金折桂在處處讓他,就好似唯恐他男兒的自尊心受到打擊一般,時時小心翼翼地待他。越是這么想,越是氣悶不已。當即快步向自家小樓奔去。
金折桂今日穿著的裙子直直拖到腳面上,走得快了,難免會踩到裙子,于是跟了兩步見追不上后,干脆不急不緩地慢慢地走上去。
“小姐,那邊。”初翠示意金折桂看向玉妙彤住著的屋子。
金折桂看過去,果然見玉妙彤扶著婢女從屋子里出來了。
“嫂子。”玉妙彤走了過來。
難得聽玉妙彤喊一聲嫂子,金折桂笑道:“你今兒瞧著精神倒好。”
玉妙彤只是笑,半天才辭閃爍地說:“嫂子,母親送來的衣裳小了些,你那邊還有一樣的布料嗎?有就送我一些。”昔日她是王妃,沒人敢看她,俟呂鄰云又不來山寨,是以玉妙彤沉迷于賭博并未留意容貌,此時山寨里乍然來了一群跟她年紀仿佛且環肥燕瘦個個鐘靈毓秀的女子,她一顆不服輸的心立時被喚起,開始留意起自己的容貌來。
“你隨著我去拿吧。”金折桂領著玉妙彤沿著石階向上去,看她不時地扭動肩膀,就又說:“我還有幾瓶子從花朵里煉出來的花油,你拿兩瓶子回去,叫丫鬟們先把花油抹在身上,再用手給你揉揉。”
“多謝嫂子。”玉妙彤偷偷覷金折桂,看她臉上無波無瀾,不像是記恨她的模樣,略松了一口氣,有心彌補早先的過錯道:“嫂子,我知道了我的事跟你沒關系,都是你二嬸子干的。”
金折桂笑了笑,卻對玉妙彤道:“慢說俟呂鄰云一年不來,哪怕他這輩子不來,也該好生保養自己。女子的容貌,說到底,看的最多的還是自己。打理得好了,自己看著舒心,這日子才過得舒服。母親那邊未必考慮得周到,你隨我來,把你缺的東西都拿去一些。”
玉妙彤原本是不喜聽人說教的,但金折桂真意切,聽得她越發慚愧,連忙應了,只是賭癮上來了,忍不住對金折桂說:“嫂子,你回頭可閑著?若閑著,咱們去尋梁嬸子、蒙嫂子打上幾圈?”
金折桂腳步一頓,決心說句狠話,“你想叫三姐姐瞧不上嗎?”
玉妙彤登時來了精神,“她那王妃還留在房里等著人去磕頭請安呢。”想起昨兒個金蘭桂的攻訐,當即火冒三丈,一時間,卻也克制住了心頭對賭博的渴望,立時攜著金折桂的手進了小樓,隨著她上了二樓。
玉破禪只當金折桂回來,先裝作沒瞧見人只躺在椅子上等著她來說好話,待聽見玉妙彤喊八哥,這才趕緊正襟危坐。
玉妙彤本就怕玉破禪,此時也無暇察觀色,緊跟著金折桂看她去東邊充作庫房的屋子里翻衣料。
金折桂先叫初翠、初丹兩個翻出一匹妃色楓葉陰文的絹子,又翻出了一匹錦一匹緞,胭脂水粉等也配出了一些,這才想起問:“這些東西,柔然皇宮里也沒給你送來嗎?”俟呂鄰云不是小氣的人,自己不來,這些定也不會虧待玉妙彤。
玉妙彤委屈道:“料子一季比一季差,我先不在意,后頭見差的不像話的,胭脂水粉沒一樣能用的,就跟送東西來的人說了兩句。誰知道反得了一通罵,聽說柔然宮里要節儉,這些個東西就差了一些。可我不曾回去,nǎ里知道要開始節儉了?”
畢竟是皇宮,再要節儉,東西也差不到nǎ里去,定是把持后宮的妃嬪有意陷害玉妙彤,要栽贓她一個驕奢的罵名。
“早說了,你若是回去了,宮務由你把持,你如今也不會受制于人。”金折桂干脆地拉著玉妙彤去化妝,出嫁前,她閑在家中無事可做,只得跟沈氏學著描眉畫眼,學了些基本的手法,她也算見多識廣,于是依著腦海里的記憶,就會依葫蘆畫瓢,把各色妝容琢磨出來。
此時看玉妙彤不大有精神,金折桂就叫她洗了臉,然后將炭筆、口脂、胭脂悉數拿出來,慢慢地在玉妙彤臉上描畫,邊畫邊說:“罷了,反正你也不想回宮去,那就跟著我干點自己的事吧。就算無所事事,也要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
玉妙彤心嘆打扮得再美,沒人看又能怎樣?瞧見鏡子里玉破禪的身影一晃而過,不禁恍然大悟道:原來八哥再跟八嫂子生氣,看八哥那模樣,一準是等著八嫂去哄他呢。這么一想,又覺不自在,一心琢磨著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