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那人識字不多,筆畫錯了呢?”金折桂不肯錯過任何可能,聽玉入禪說是錢字,再看,又覺得那一撇確實太靠邊了,不大像是秦字。
“大概是個豐字?最后一撇其實是一豎,那人手哆嗦,寫錯了?”金閣老覺得不大像是錢家人,錢家人如今鮮少做官,有幾個子弟去經商……想起經商,眼皮子一跳,依稀記得自己大壽上,錢家幾個侄孫說是去西北販賣茶葉,賺了不少銀子,要是他們跟鮮卑人打交道,然后生出不該有的心思……畢竟是不好的事,金閣老立時打住,不肯再往錢家頭上想,只等著回家后叫了錢家人去金家理論。
眾說紛紜,只是太上皇更想叫那字像秦字,于是稱贊金折桂道:“不愧是將門虎女,金丫頭眼瞅著人寫的,定是不會錯。是先有三橫才有一撇,當是個秦字。”
金折桂一怔,待要改口,卻見金將晚擋住她,其他先還在猜測的人住了口。
“說是錢字有些勉強,豐字也不妥當,最像個秦字。”玉入禪忙道。
塵埃落定,這次不管這字到底是什么字,總歸早先跟寧王、英王一起造反的秦王這次要遭殃了。
金折桂一凜,見眾人紛紛稱贊地看向她,不由地心里打鼓,她只當是群策群議,才敢大膽地說是秦字,怎地如今……忽地想自己被人當槍使了,太上皇想借著這時機除掉一再出爾反爾的秦王,偏她逞能強出頭,把秦字說出來。雖沒見過秦王也知道秦王是小人,但興許這次冤枉了秦王呢?
太上皇道:“玉家兩個小子,一個神勇一個粗中有細,金家丫頭更是姐弟情深,果然都是好孩子。你們也累了,回去歇息吧。”又對王太監道:“將柔然人身上的東西送到大理寺,一針一線,都叫他們查清楚是從nǎ里來的。”
“遵旨。”玉妙彤跟著眾人答應,見太上皇、皇帝沒提她一句,滿心里都是失望,又不好將失望表露出來,于是緊跟著眾人出去。
出了宮室,因明園乃是園林,并非皇宮。眾人在此地看著美景,不覺放松起來,談也隨意許多。
金閣老、玉老將軍等細細詢問這幾日眾人的經歷,待聽說大黑馬送給金折桂了,玉老將軍、玉將軍立時跟金閣老、金將晚爭執起來。
“一個女娃子要那么烈的馬做什么?暴殄天物!”玉老將軍、玉將軍先鼓著眼睛瞪玉破禪,然后軟硬兼施地跟金將晚、金閣老討要。
“魁星女娃子用不上,我可是能用上呢。”金將晚含笑說。
“你也能騎上那馬?”玉將軍嗆聲道。
“我不能,你能?”金將晚又說,忽地心道不好,急忙從懷中掏出蘭花,問明園里的宮人要了花盆,趕著將半棵蘭花種上。
金折桂見大黑是她的,反而沒人管她要,微微挑眉,又見太后叫人請她跟玉妙彤兩個去洗漱、請玉入禪過去上藥,便隨著宮女過去。
“小前輩,多有得罪,還望海涵。”玉入禪有意舉著自己的手,示意金折桂她已經報復過她,至于他要殺她的事,不可再提。
“放心,我一定海涵。”金折桂笑盈盈地看著玉入禪,所謂長嫂為母、棍棒底下出孝子,破八是玉夫人大兒子,自己就當提前做為母的長嫂,調、教孝子了。
她……還想做什么?玉入禪警惕地看著金折桂,越是見她笑,越是將她當成笑面虎,伸手拉了拉衣襟,見她瞄自己胸口,立時想起上藥的時候,胸口的字會叫人看見,臉上漲紅成一片,急忙在心里想對策。
“金妹妹,八哥說我們們家也不盡然是那樣。”玉妙彤臉上倔強,心里卻因玉悟禪的所作所為,心虛起來。
“是呀,可是彤姐姐,你們家沒有妾,你將來的夫君未必沒有妾,如此……”你到底自覺高人一等個什么勁呀?
玉妙彤聞兩眼立時濕潤起來,接連遭受打擊,昔日還是個人人追捧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嬌小姐,此時滿腹心事,倒是能夠聽得進人說話,依舊拉著金折桂的手,沉吟半天說:“……你的話真難聽。”沖金折桂一笑,算是放下了心中的芥蒂,繼而柳眉微蹙,“……你擔心嗎?”
“擔心什么?”
“咱們跟那些粗人……出去幾天幾夜,回來了,定有難聽的話……”玉妙彤吞吞吐吐,臉上漲紅。
金折桂待要說她年紀小、又是去救人不曾落入敵手,且金將晚追他們前就跟皇帝、太上皇等人懇請過不提她在獵場的事,話到嘴邊,及時地收住,心知玉妙彤放下芥蒂,是覺得她們一樣“名聲不好”了,若是她知道就她一個倒霉,而她沒事,她定會心生不平繼而遷怒到她頭上,于是秉持著以和為貴的原則,先做出擔憂模樣,繼而釋懷道:“怕什么,反正有人給咱們做主呢。流止于智者,那些小人沒事都能掀起三尺浪,跟他們計較做什么?”
“對。”有人陪著她擔憂同一件事總是好的,玉妙彤攜著金折桂的手,絮叨道:“過兩日,等我……我去你家,你請了阿五姐姐,我再跟她賠不是。家里大哥,哼,看我回去跟父親、母親說,他們能饒了他。”繼而想起玉悟禪身受重傷,就是不饒了他,他也受夠了罪。
“好。”金折桂見玉妙彤也算敢作敢當,爽快地答應了,又問起玉悟禪什么事。
玉妙彤此時將金折桂當做難姐難妹,于是就把玉悟禪要為了金家大小姐殺康氏的話說了。
金折桂聽了連連叫苦,先不提玉家能不能看上她,經過這事,金老夫人越發看不上玉家了,此時只能跟玉妙彤同仇敵愾地唾罵玉悟禪,又想自己回去將玉悟禪如何了說一說,也免得金老夫人再為金擎桂擔憂。
雖說是太后請她們過來上藥、洗漱,但只有太后跟前的宮女在,太后并未露面。等換了衣裳后,金折桂、玉妙彤二人出來,就見幾個宮女竊竊私語,又見玉入禪紅著臉跟著個太監出來,金折桂就問他:“玉九哥,你的傷勢怎么樣了?”
玉入禪咳嗽一聲,“已經上過藥了,沒事了。”方才太醫要看他胸口,他不肯,有意嚷嚷著有人碰他,他就起疹子,如此那幾個太醫才肯罷手。只是那群老糊涂的太醫自持是在太上皇、太后這邊伺候的,竟然問了他一句“丫頭們碰,是不是也起疹子?”又說“成親后,只怕天天要起疹子”。他如今也有十五六,nǎ里不懂那些老太醫們話里的意思,奈何被人嘲笑是雛兒也得受著,誰叫……他一脫褲子,就疑心范康睜著眼睛殷殷切切地瞅著他那里呢……
玉妙彤心疼道:“金妹妹,要是九哥沒回頭去救你,他也就不會受傷了。”
金折桂心里咋舌,笑道:“是呀,要是沒回來救我,連你也不會被人劫持了。”
玉妙彤眼中玉入禪、玉破禪都是英雄,原想叫金折桂跟她一起敬佩玉入禪,聽她這般說,嘟嚷道:“好心當成驢肝肺,這么快就忘了誰把你從柔然人手上救出來的。要不是九哥救你,你怎么能跟著他去跟蹤柔然人?”
“十妹,算起來,還是八哥救了我們們。我這點傷,不算個什么。”玉入禪微笑道。
“可是九哥……”
“快走吧,祖父、父親他們還等著呢。”玉入禪心知玉妙彤再多說兩句,定會得罪了金折桂,趕緊催促她走。
“好心當成驢肝肺?”金折桂一字一頓地說。
玉入禪向前走的背脊一僵,回頭笑道:“小前輩,她小孩子家,別聽她胡說。”
“那太上皇稱贊你粗中有細,是怎么回事?”金折桂追問。
“自然是我九哥辦事得力嘍。”玉妙彤下巴微微翹起,很是為她兩個兄長驕傲。
“十妹妹,你不知道,其實是小前輩救了我。”玉入禪鄭重地沖金折桂拱手,“小前輩,大恩不謝了。”
“是不必謝,把一線天里許給我的東西送來就好。”金折桂抬步向前去。
玉入禪輕吁出一口氣,慶幸金折桂沒追究這事,看玉妙彤還是不服氣,趕緊細細地編出金折桂“救”他的前因后果。
出了明園內墻,跟其他人匯合,聽著一路上金、玉兩家糾纏不休的爭吵聲,金折桂就回到了金家。
到了金家,才發現玉老將軍、玉將軍為了大黑馬跟了過來,玉家人里頭,只玉入禪、玉妙彤先回玉家了。
“魁星,叫人把馬送到你院子里去。”金閣老有意說,這次的黑馬跟兵書不一樣,兵書原本就是玉老將軍的,扣著不還有些理虧;可大黑是活物,有靈性,自己會認主,且是玉破禪的,留下它是理所當然的事。因此金閣老這次態度堅定得很。
金折桂答應了,卻聽金將晚說:“先帶著馬給你祖母看看。”
金折桂從金將晚、玉破禪身上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狐疑地看他,干脆騎著馬經過儀門,進了金老夫人院子里。
“祖母,快出來看馬王!”金蟾宮、南山二人喊著。
金老夫人并不知道獵場里的事,只是聽金閣老叫人捎信來說太上皇要留金蟾宮、金折桂他們在獵場多玩兩天,此時聽丫頭說金折桂徑直騎著馬進她院子來了,就領著沈氏、冷氏、岑氏、寧氏出來。
“好俊的馬兒。”金老夫人笑了。
“祖母要不要騎一騎?”金折桂從馬上翻身下來。
見金折桂騎馬,金老夫人只當是匹溫順的,挨近了才要撫摸,聽那黑馬重重地嘿了一聲,竟像是帝王震怒一般,立時不敢再動。
“它是馬王!”南山、蟾宮兩人小心地挨近。
“好馬、好馬。”金老夫人連連稱贊,說話間,眉頭卻是跟沈氏一樣舒展不開,原來她瞧見金折桂利落地下馬,心里就擔心她會不小心弄破自己的處子紅。抬頭見金將晚、玉破禪雙雙進來,便含笑道:“多謝玉小哥兒,魁星胡鬧,出門一遭,就問你要了匹馬回來。”談笑間,就仿佛自己不知道金將晚帶金折桂出門就是為了馬一樣。
金將晚臉色有些難看,跪下捧著一盤味道金家人絕對熟悉的東西說:“母親,兒子不孝,要連累母親受辱。這頭馬……玉家小哥說,必要母親吃過臭豆腐才肯給。”
金老夫人臉色立時陰沉下來,幾乎要伸手將臭豆腐推翻。
“金祖母,這是我路上借了人家的攤子親自炸的,你嘗嘗,味道好的很。”玉破禪在沈家門前賣臭豆腐,見多了沈家、金家的下人,已經將金老夫人的口味拿捏得一清二楚,他確信只要金老夫人吃,她肯定愛吃。
金老夫人冷笑再三,沈氏趕緊接過盤子,“老爺,母親……”金老夫人自覺比誰都尊貴,她怎肯吃這種粗俗東西?!
金折桂此時才明白玉破禪要干什么,心想黑馬已經給了她,nǎ里還能要回去,金將晚多此一舉做什么?只是,如此也可見,金將晚的孝心有限,竟然為了馬,當真聽從玉破禪的話叫金老夫人吃臭豆腐。唯恐金老夫人動怒,趕緊上前說:“祖母,這馬認了我做主人,誰搶都搶不走了。不用吃。”若是金老夫人自己想吃還好,這么著逼著她吃,就連她都看不過去。
金老夫人抓住金折桂的臂膀,叫她別說話。
“母親。”金將晚等沈氏接過盤子,就在金老夫人耳邊將玉破禪想利用大黑馬逼著他攪合到玉家家事里頭等話說了。
金老夫人來回看著金折桂、金將晚,將那黑馬對金折桂的態度看在眼中,心里冷笑金將晚是要利用她疼兒子的心逼著她吃了。既然他想她吃,她就吃給他看,于是點了點頭,帶著兒子、媳婦們回房,經過擺上桌椅、洗手、漱口、擦手等等程序后,待沈氏夾了一塊臭豆腐放在她嘴邊時,張口咬了一小口,然后眸子快速地向冷氏、岑氏、寧氏臉上看去,不出意外地看出幾抹幸災樂禍的神色。金老夫人鎮定地假假咀嚼,然后囫圇個地咽下去,假意稱贊一番,再咬一口,這次卻覺這味道奇怪得很,似乎……hui味無窮……
“母親,如何?”金將晚紅了眼眶,心嘆自己又做了一次不孝子。
“味道卻是不錯。”金老夫人有意輕描淡寫,又做出要嘔吐神色,滿yi地看見金將晚臉上流露出后悔的神色。
方才還有些幸災樂禍的冷氏小心地問:“母親,果然不錯?”這臭豆腐曾經熏了他們金家大半年,竟然味道不錯?那豈不是他們那大半年里身在福中不知福?
“將晚,叫人多買一些來。叫你弟妹、侄媳婦都嘗嘗。”敢對她幸災樂禍!金老夫人腹誹,又要吃,就看金將晚跪在地上求道:“母親,馬不要了,叫魁星還給玉家。別吃了。”
“我金錢氏說話算話,一定得吃完。”金老夫人暗中細嚼慢咽,明著連連作嘔,不時說出一句“翅膀硬了”等話,直逼得金將晚跪在地上磕頭。最后下巴指著空盤子,“玉小哥,馬,可以留下了吧?”
玉破禪拱手道:“大黑從此以后就是金家的了,晚輩心服口服了。”有意看了金折桂一眼,點了點頭,告辭出去。
金折桂也點了點頭,唯恐被人看出來異樣,忙收斂神色,一回頭,卻見此時哪有人來看她。
玉破禪一出去,金將晚就慌張了,沈氏等人紛紛捧了痰盂、帕子、水盆,就等著金老夫人將吃下去的臭豆腐吐出來。
金老夫人滿yi地看著眾人神色,心想等會子看冷氏、岑氏怎么邊吃邊吐呢,冷笑道:“玉家小兒果然目中無人!竟然這般欺辱老婆子!”
“母親……”金將晚不辨真假,越發自責,再次后悔一時糊涂逼著金老夫人吃臭豆腐。
“日后不許再叫玉家小兒上門!”金老夫人怒道。
“哎?”金折桂原本隔岸觀火,眼瞅著金老夫人用吃臭豆腐這出苦肉計作弄得金將晚痛哭流涕滿心慚愧,乍然聽見這話,不禁懵了。食色性也,為了吃臭豆腐這點口腹之欲不能食色,是不是太不劃算了?!@@##$l&&~w*h*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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