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澳門海商分售出去的小半海貨,就給顏思齊帶來了近六十萬兩白銀的利潤,而更昂貴的海貨交予山東劉家專營之后,當場又分得了三十多萬兩。僅僅個把月,就是近百萬兩的收益,如此輕松倒讓顏思齊有點不安起來。
這樣的大手筆,已經不是簡單的“饋贈”二字所能形容得了的,再加之羅大對華美國添油加醋的一番美好形容,讓已有點心理準備的顏思齊更加愕然。
這嚴先生的葫蘆里到底是賣的什么藥?難道錢多了沒處花,就僅僅是為了體恤同族海遷流民?
但不安歸不安,好處卻實實在在能看得見的,不到一年,顏思齊的兵馬就擴充了幾乎一倍,更是依靠收遷流民、招募同鄉,在大員島淡水占據了一席之地。
“大哥,我看應該是李旦家得罪了嚴先生。不然為何嚴先生走時還要大哥留意李旦家的那個鄭芝龍呢?”顏思海回想著當初送別嚴曉松時的對話,覺得事情應該如此。
“所以我說這個嚴先生不簡單,他又如何在幾年前就知那鄭一官今后會是一條海龍?如今鄭一官在閩浙、琉球一帶聲勢頗大,李旦家半數船隊都在他的節制之下,其為人爽朗大方,頗得弗朗機人甚至是荷蘭紅毛的好感,對我也畢恭畢敬,聽說朝廷也有意招他,如此看來,這李旦和鄭一官的心思都著實可怕。”
顏思齊冷冷一笑,雙手背到了身后,只是望著窗外的大海。
“那……大哥,既然如此,我們為什么還要受朝廷招安,從此諸多約束,眼睜睜看著那鄭一官壯大。此次巡撫大人又暗示我等獨自強攻澎湖,若不成,兵船損耗得不償失,若成,過后難免還有一通卸磨殺驢的禍事。”顏思海更加不解了,甚至隱隱擔憂起來。
“開弓沒有回頭箭!諸位兄弟,如今我等已受朝廷招安,心思自然要放在收復澎湖之上。依那華美國嚴先生之策,我等一年以來已在大員島淡水拓殖千余戶,此等家業來之不易啊,若澎湖紅毛不除,必然前功盡棄!如今我等兵船皆在南澳島,待颶風過后,正好借西南風兵發澎湖!”
一聲令下,全體心腹都抱拳躬身,士氣高昂……年6月6日,大明帝國歷天啟四年。農歷四月二十一。澎湖馬公島內灣,風柜尾。
炮聲隆隆,硝煙彌漫,十幾艘打著明軍旗號的硬帆戰艦圍著島岸上的某座石木要塞,不斷傾斜著炮彈,將那座駐扎著幾百荷蘭雇傭軍的軍事要塞打得石木碎片亂飛,而炮位防護良好的為數并不多的幾門荷蘭大炮。也時不時發起還擊,在明軍船隊之中掀起沖天的水柱。
在擊傷兩艘荷蘭風帆船后,顏思齊的船隊在風柜尾以北的沿岸放下了步軍。如今又再以猛烈的炮火支援著步軍的最后進攻。
身穿大明官軍紅襖、打著旗號、手執刀盾長槍和華美國自生步銃的上千澎湖官軍,在軍官的指揮下,不斷沖擊著荷蘭人的陸上外圍防御支撐點。
幾十具尸體分布在荷蘭人防御據點到海灘的一路上。中間大多數是明軍,其中幾具已經爛得不成人形,明顯是被荷蘭人的大炮擊斃的。
又是一次抵近齊射,土木工事上的幾個荷蘭人噴出血箭癱倒在地,剩下的幾十個荷蘭兵趕緊把身體壓在了工事后,全身都在發抖。發射完銃彈的明軍官兵,又一窩蜂地縮回到棲身的石頭后面。
“媽的,這樣打什么時候能拿下!顏家子弟從不當縮頭烏龜,帶把的都給我沖!”
一個明軍壯漢軍官嘴里咬著腰刀,親自舉著大旗站了起來。已經和荷蘭人僵持了大半個時辰的明軍也一涌而起上百人,一個個舉著盾牌長槍發起了最后的百米沖鋒。
一發炮彈飛來,狠狠地砸入人群,在海岸石灘又彈跳幾下,帶起來無數飛舞的尖銳石塊。在沖鋒的明軍中撞出一條血路,十幾個明軍帶著慘叫倒地,其中幾個當場斃命的已經肢體不全。
但只是幾秒的時間,上百明軍就跳進了荷蘭人的據點,近身肉搏之下,負隅頑抗的荷蘭兵除了少數幾個逃走或被俘。大部分都被刺死。
“我呸!還以為這些個曾經仗著火銃大炮的紅毛都是不怕死的種,還不是他媽的窩囊廢一群!”
看著荷蘭據點內外近百具荷蘭兵的尸體,顏思海一口唾沫吐在一個已經跪在地上拼命求饒的大胡子荷蘭兵身上,終于發泄般狂笑起來。
這樣的情形同樣發生在風柜尾荷蘭軍事要塞四周的多個據點里,當黃昏快要降臨時,荷蘭的要塞大炮已經全部被明軍海船上的華美九斤加農長炮摧毀,四周的防御據點也全部被明軍攻占,剩余的不到兩百荷蘭兵被徹底包圍在要塞中。
荷蘭軍隊指揮雷約森此時已經沒了之前的狂妄,他原本以為憑借兩艘戰艦和要塞上的大炮可以再次輕松打垮裝備落后士氣低落的明帝國水師,誰知這次的對手完全就不同,戰斗才一開始,這些裝備著遠比歐洲軍隊強大許多的武器的明軍,居然從頭到尾都壓著自己打。
尤其是那些明軍的戰船,居然有幾十門12磅炮,就算是澳門的葡萄牙人,也最多只有9磅炮啊!相比之下,自己最大的火炮才6磅,而且總共只有6門!
雷約森百思不得其解,但又無可奈何,如果現在不做出其他選擇,當明天的太陽升起的時候,他和剩下的士兵肯定會被明軍的大炮給埋葬掉,這顯然不是他來東方的主要目的。
一個鐘頭后,徹底想明白的雷約森終于派出了代表,打著白旗走向了澎湖明軍的營地,又一個鐘頭后,在火把照耀下,雷約森帶著一群垂頭喪氣的荷蘭兵走出了要塞,交出武器宣布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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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里加急報捷送京師:“澎湖大捷,官軍所向披靡,重創番船數十艘,斃俘紅夷番兵數千,陣繳甲仗旗號山積。今上恩威廣布,兩廣總督慧眼識人,運籌帷幄,福建巡撫定策善謀,都指揮使援應有方,澎湖游擊顏思齊、都司顏思海以下身先士卒,臨陣頂矢,斬將擎旗……”
荷蘭人在澎湖風柜尾要塞的失守,加之遠比歷史上更慘重的損失,標志著荷蘭東印度公司對臺灣殖民侵占的進程終結。而顏思齊,也正式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澎湖游擊將軍。
原本歷史上,福建巡撫南居益的軍事努力最終也只是通過談判讓荷蘭人撤離澎湖,但明帝國政府卻不得不承認荷蘭對臺灣的占領權,甚至之后沒幾年,荷蘭人依然又卷土重來占領了澎湖。如今和魏忠賢不對路、接替商周祚擔任福建巡撫的南居益,算是保住了歷史名節。
顏思齊不知道的是,他這次的果斷出擊,不僅干凈漂亮地收復了澎湖列島,還正式將臺灣島也納入了明帝國的版圖。
他還不知道的是,這次勝利不久之后,朝廷將給自己提改軍職,成為“大員參將”,從此他引流民搞臺灣拓殖開始公開合法化。
他更不知道的是,鄭芝龍會被福建巡撫南居益在卸任前招安,成為新任的澎湖游擊將軍,駐兵澎湖,把持海路要害。
大明朝廷這一手彼此牽制的手腕用得極為漂亮,兩家同樣海盜出身的海上梟雄,從此在大陸和臺灣海峽糾葛在一起,讓顏思齊勢力大增的同時,也時刻如芒在背。這一點,恐怕是嚴曉松都沒意料到的。
遙遠的北美新大陸的那對蝴蝶翅膀,終于在東方也扇起了一絲微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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