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河可知道這些地棍青皮的本性,平日胡作非為,亂時更是趁亂而起,呼雞逐犬,借交報仇,甚至京師形勢非常危急時,各地棍無賴還趁機聚眾大肆搶劫的。
甚至敢放火轟搶諸大臣家,普通百姓被禍害者更不計其數。
都是人渣,沒一點正面的價值。
原本楊河認為城外的流民是一個隱患,看到這些青皮光棍,他意識到這些人一樣是隱患。
他們隨便搞個破壞,比如放把火,都會造成城內百姓的驚恐騷動。
看來流寇到來之前,必須清理干凈。
他有了決定,語中就帶了殺機。
聽楊河平淡說話,但內中殺意流出,鄧巡檢心中就是一凜。
他可知道旁邊這年輕人,看著年輕,卻可稱是心狠手辣,一念之間,動輒殺人。
他現在的地位,就是用人頭堆起來的。
這些青皮地棍怕要慘了,好在他想來想去,自己久在北岸,跟這些青皮沒有聯系。
他心下一松,這些人是死是活跟他沒關系。
……
綠袍漢子耿爺被楊河目光一掃,有種寒毛都涑栗起來的感覺,下午時他又帶幾個地棍來到倪叔茶鋪,眾跟班中少了臉上貼著膏藥“馬爺”,他也沒在意,以為他去哪玩耍了。
他們在茶鋪中坐了半天,讓倪叔暗暗叫苦,今日生意又黃了。
耿爺坐了好久,練總署有了動靜,自然頗為關注,他自詡養氣,平日也學足了各老爺的作派,然而那楊老爺目光一掃來,他不由自主就低下頭,心驚肉跳的。
他在倪叔等人面前作威作福,但遇到真正的老爺,特別街上這行人,就感覺自己是柔弱無助的小雞仔,有種天生的驚恐。
他僵硬低著頭,待楊河一行人過去,耿爺才覺自己滿頭的冷汗,身上到處汗涔涔的。
“耿爺,這楊……楊老爺只管打仗,不管城內盜捕之事吧?”
與他一樣,身旁各地棍都是臉色蒼白,那楊老爺果然是天殺星,隨意瞟來一眼,有若泰山壓頂似的。
他們平日在城中橫行,每每以為自己是天王老子,此時見了,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強權人物。
就看那楊老爺的幾個鐵甲護衛,個個騎著驃馬,面帶煞氣,眼睛冷血,怕都從死人堆中爬出來。
就他們一個,都可以殺光自己這邊所有人了。
此時一個地棍更驚恐說道。
耿爺咳嗽一聲,覺得自己嗓子有些干,咕嚕嚕就將面前茶水喝光了。
他抺下嘴,干澀的道:“城內這是魏老爺的事……咳……我們也算是他的人,楊老爺不看僧面看佛面,應該不會為難我們……咳,不過你們都仔細了,平時也要長點眼,練總署的人,一個都不能得罪……咳,我們都是小人物,楊老爺眼角看不到我們……”
耿爺說著,心中卻猛然有些悲哀,自己可以在倪叔等人面前充老爺。
然事實自己只是個假老爺,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
遇到真正的上位者,自己的生死命運,也只在他人一念之間罷了。
……
“如果楊老爺能治治這些青皮就好了。”
倪叔等鄉鄰站著看,看耿爺等人萎縮的樣子,解氣的想著。
果脯鋪內,爐中殘留著衣物的灰燼,旁邊的墻上,劃著三道深深的痕跡,內中一道,新添不久。
劉大有從窗緣內望出去,年輕的臉上滿是神往,鐵甲森森,鮮衣怒馬,隨便一個眼神,就讓橫行市井的眾青皮萎縮如小雞,那為的年輕老爺,也不過比自己年長一歲罷了。
“大丈夫當如是。”
劉大有看著,想著。
內心深處,沸騰不休。
……
“迎春樓”在衙前大街偏東南,與文廟隔著一個湖泊,算是本地最大的酒樓。
傳說主人曾是邳州城衙一個老膳夫,一手神廚級的水準,頗得幾任知州的歡心,退下來后,就在這衙前大街開了樓,老膳夫可能在州城頗有關系,也會經營,特別擅鉆研。
比如他主動送干股分紅,當然僅限睢寧每任知縣,每任知縣到來后,“迎春樓”都會奉送一筆紅利,在這種小地方,可謂一筆很大的數目,就算各知縣離任后沒有了,也獲得了非常強硬的后臺。
現在“迎春樓”背后的主人不知是誰,然無一例外的,每任知縣上任后,都會將“迎春樓”指定為衙門消費地點。
所以就算現在世道不好,“迎春樓”的生意還是依然那么好。
今日更是火紅,畢竟是新任睢寧練總的接風見面宴飲,睢寧城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
甚至城外很多莊寨的豪強士紳也趕來。
于是“迎春樓”前寬闊的廣場避轎聲、馬蹄聲、唱喏聲嘈嘈雜雜,各類的車馬轎子接連不斷。
“區區一個九品官,竟這么大的作派。”
說話的,是一個搖著折扇的年輕生員,身后同樣跟著一群生員,個個拿著折扇。
然后這年輕生員說著,唰的一聲張開他的扇子,竟是象牙為骨,蘇絲為面,上面字畫亦是名家手筆,使得他的折扇在后方一幫或木頭、或竹子、高級點烏檀作骨的折扇中有如鶴立雞群。
也讓各持扇的主人們自慚形穢。
話說此時各階層出門都喜歡攜帶一柄扇子,不單是讀書人,就是商人什么,一樣附庸風雅的持扇。
持扇是此時的時尚,影響到婦女都個個持扇,甚至展到了很多地方,若正規場合不帶扇子,會被認為是缺乏風度的表現,若楊河那樣出門總帶刀,還是斬馬刀的就很少見。
眾人都持扇,這扇子的質量風雅如何,就成為眾人攀比的對象。
一把好扇子,若作為饋贈友人的禮物,那可是決佳的友誼象征。
春寒料峭中,年輕生員微微扇著,在眾生員面前展示他的非凡折扇。
就若后世有人故意跑到別人面前,將自己名表展露出來一樣。
然后他口中吐出不屑的語:“我爹就任邳宿河務同知時,也沒有這么大的排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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