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萼喜道:“介子,你又贏了,好極!”斜睨茅元儀,心道:“這小子,敢和我山陰張氏子弟爭風吃醋,真是自不量力。”
茅元儀輸了棋,很是沮喪,沒注意張萼的神態,只是皺眉看著滿盤棋子,嘴里“嘖嘖”表示懊悔——
張原道:“止生兄棋力高強,這棋我能贏下實是仗了先行之利。”古棋先行不貼目的,若貼目,張原白棋還是小負。
茅元儀搖頭道:“輸了就是輸了,張社首棋藝果然了得,王修微夸得沒錯。”
張萼道:“那是當然,我弟介子真正厲害的蒙目棋,他下蒙目棋比兩眼圓睜時還厲害三分,修微姑娘是見識過的,我沒吹噓。”
王微抿唇而笑,不置可否。
那吳鼎芳不喜下棋,生怕茅元儀輸了棋又要接著下,那他就太無趣了,忙道:“久聞張社首精于詩詞品鑒,在下想向張社首請教一下詩詞的練字。”
張萼道:“這算是車輪戰嗎?”
張原擺手微笑,說道:“吟安一個字,拈斷數根須——在下雖不擅詩詞,但也知詩家練字之苦,《文心雕龍》有云‘善為文者,富于萬篇,貧于一字,一字非少,相避為難也,,凝甫兄也是苦吟派嗎?”
吳鼎芳道:“在下最慕江西詩派,黃山谷是吾師——”
張原便與吳鼎芳討論了一番黃庭堅的“句眼”,所謂句眼,就是一句詩中有一個字能見巧出奇,句中有眼人誰識,弦無聲我獨知,這講究妙-悟,張原拈出錢鐘《談藝錄》里的高論,侃侃而談,吳鼎芳大為嘆服,一邊的王微見張原展露才華,不知為何,心里格外歡喜——
茅元儀道:“張社首主盟翰社,志不在小,在下愿聞張社首論天下大事。”
張原道:“一人之見聞有限,眾人之見聞無限,諸同仁,或參身心密切,或叩詩要義,或考古今人物,或商經濟實事,很多事苦思不可解,窮究籍不可得,一旦舉而質諸大眾之中,片立契,相悅以解矣,這就是在下組織翰社的初衷。”
茅元儀道:“此有理,正年不如一席談的意思。”
張原問:“止生兄認為當今天下太平否?”
茅元儀沉吟了一下,說道:“除了天災頻繁,還算太平。”
張原道:“不出三年,我大明遼東一境將無寧日。”
茅元儀喜談兵,張原就直接與他談遼東戰事,次在東林院與高攀龍、鄒標談的吏治、土地兼并就不說了,大明朝立國兩百多年,除了土木堡之變,沒有遭遇過大的危機蒙古人諸部分裂、衰微,對大明已不構成根本的威脅,一個國家,承平日久沒有外部威脅,往往就內部腐爛,張原在江南諸地,見慣了豪紳富商的奢侈浪費,整日醉生夢死,縱情享樂,沒有半點危機感而在歷史,自薩爾滸之戰明軍慘敗后,很多有識之士因遼東戰事而警酲過來,在軍事、政治謀求革新,若非魏忠賢臺致使黨爭激烈化此前的黨爭還是溫和的,最多也就是廷杖、貶官,不至于象后來那樣你死我活、不共戴天,以及饑荒造成流民叛亂·大明朝未始沒有自我革新自我完善的可能,從這個意義來說,薩爾滸之戰是個慘痛教訓·讓大明朝野下從天朝國的自我陶醉中清醒過來,本可以說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可惜后來天災不斷,內外局勢完全失控了——
張原就是與茅元儀談這些,有些事茅元儀現在不理解、不相信,但很快他就會相信的,茅元儀會投入到匡世救國之路來,茅元儀喜談兵,肯定對明軍的現狀有所了解,就原就問茅元儀以明軍現在的戰斗力·一旦邊境有戰事,能御敵于外嗎?
說到這個,茅元儀精神一振,他研究過萬歷三大征,認為明軍中的營兵和募兵還是很有戰斗力的,張原提醒他萬歷三大征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現在名將寥落,將士熱衷經商,家境好的軍戶竟可納銀代役,這勢必對士氣造成極壞的影響,現在的明軍是每況愈下,若不改革,勢必誤國,茅元儀卻認為張原悲觀,茅元儀二十二歲,熱血澎湃,認為大明軍隊雖有種種弊病,但還是天下無敵的,這基本就是薩爾滸之戰前大明朝野下普遍的觀點,這樣的國家、這樣的百姓,真的要慘痛的教訓才能警醒嗎?
雖然很多觀點不同,但茅元儀還是與張原談得很熱烈,吳鼎芳聽得不耐煩,自回艙室睡覺去了,楊宛也不愛聽這些,耐著性子陪茅元儀,只有王微聽得入神,張原今年十八,比茅元儀小了幾歲,但說話神態語氣冷靜、穩重,倒顯得茅元儀毛糙、輕率,而王微總覺得張原說起國家大事時有一種悲憫的憂慮,這種悲憫和憂慮讓她深深感動,她心道:“這就是我尋找的世間奇男子嗎?”
張萼不知何時出了艙室,這時在岸大叫道:“介子,不好了,五伯父來了,還手持棍棒—ˉ—”
張萼口里的五伯父就是指張原的父親張瑞陽,張原正與茅元儀談兵,驟然聽到張萼這么喊,不免吃了一驚,心道:“父親并不怎么管我的事,怎么——”隨即醒悟張萼是在胡說八道,對茅元儀搖頭笑道:“我這族兄,最是惡謔。”
穆真真從船頭走進來道:“少爺別想,三公子是亂說的。”
岸的張萼又叫道:“介子,回去,明日還有社集。”
茅元儀笑道:“難得有人愿與我談兵,今夜著實痛快。”轉頭問楊宛:“幾鼓了?”
楊宛一臉倦容道:“早就敲過二鼓了,想必很快就要敲三鼓。”
茅元儀“啊”的一聲道:“這么晚了嗎。”對張原道:“夜已深,明日張兄還要主盟社集,就不打擾了。”隔著棋枰握住張原的手搖了搖,說道:“若張兄不棄,愿從此訂交。”
張原道:“固所愿也。”
楊宛對王微附耳道:“修微果然有眼光,能讓歸安茅止生前倨后恭的人可是很少有的。”
王微含笑不語,心里極是歡喜。
張原起身告辭,卻聽茅元儀道:“張兄,王修微是特意來訪你的,搭我便船,現在既已到了山陰,那就不關我事了,你這東道主要招待她—王修微,帶著你的行囊和仆人這就隨東道主下船去,本船恕不留你了,免得有瓜田李下之譏。”不由分說,讓人把王微主仆四人的行李搬出到船頭。
王微哭笑不得,她也知茅元儀脾性,說一不二的,沒法央求留下,她雖然明白茅元儀的心意,可是這樣也太讓人難堪了,羞惱道:“多謝茅相公,那王微就不打擾了。”盈盈一拜,負氣出艙。
茅元儀推了張原一把,謔笑道:“張兄,莫辜負了在下的好意。”
張原搖著頭笑,拱手道:“那就明日再會了。”
楊宛倚在茅元儀身邊,看著張原出艙,輕笑道:“茅郎就把王微這鮮活的大美人拱手相讓了。”
茅元儀勾住她細腰,笑道:“留在身邊你又妒。”
楊宛有些惱了,打開茅元儀的手,嗔道:“這怎么怨我,你倒是留她啊,看你留不留得住。”
茅元儀笑道:“和你開個玩笑罷了,當什么真——這王修微心早已在張介子那里,我留著有何意趣,干脆爽快撮合他們,這張介子也的確是個人物,難得,當得起王修微的傾心。”
楊宛嘻嘻而笑,說道:“這張相公家有嚴父哦,這半夜三更的他敢把王微帶回家?你給他出了個難題。”
茅元儀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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