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原洗了手出去迎接范珍到書房坐定,小丫頭兔亭端茶上來,范珍等兔亭退出后便從懷里掏出一卷薄冊子遞過來,嘴角含笑,低聲道:“幸不辱命,介子少爺請看。”卻又縮回手,說道:“還是念給少爺聽吧。”便用輕快的語調念道:
“立佃約人謝奇付,佃得張大春水田四十畝,田畝坐落于鑒湖東,歲交麥二十石、糧四十石……”
張原瞇眼細聽,眉毛漸漸擰起來,上月他聽母親說過,田莊一百二十畝田今年總共才收到麥租四十五石,去年收到的秋糧是六十石,而范珍收集到的證據,單佃農謝奇付一戶承租的四十畝地一年就交了夏麥二十石、秋糧四十石,那么估計一百二十畝田莊一年能收到麥租六十石、米租一百二十石,也就是說張大春每年至少私吞了夏麥十五石、糧米六十石,現在的市價一石米值七錢銀,張大春一年就要從張家鑒湖田莊的一百二十畝田租中私吞五、六十兩銀子——
張原很是憤怒,他父親張瑞陽在外辛辛苦苦一年下來也就是六十兩銀子寄回家,這家奴張大春每年克扣也有這么多,真是欺人太甚,張家的田租有一半飽了張大春的囊,而且更可惡的是,張大春與那些佃戶訂了兩分契約,私下的那一份田主竟然是署他張大春的名字。
張原平靜了一下心情,問:“范先生,這四家佃戶交的秋糧比夏麥都多出近一倍,這是何故?”
范珍暗暗點頭,張原心思很細,答道:“近年來,鑒湖那邊的田都已經開種兩季水稻,每年秋糧產量幾乎翻倍,而張大春為少爺家收租賬面上依舊按一季稻來收,那多出的一季糧租就全歸他所有了,這家奴著實可惡,介子少爺意欲如何處置?”
張原沉吟了一下,說道:“我先將此事稟明家慈,張大春投在我父門下也有十五年了,家慈應該會給他一次悔過自新的機會,若不知悔改,我必嚴懲。”
范珍已經聽說了上午砎園聽戲時張汝霖賞識張原的事,更確信自己眼光沒錯,張原一定能出人頭地的,說道:“介子少爺有何吩咐盡管說,范某無不盡力。”
張原道:“好,多謝范先生,范先生先到前廳少坐,我去向家慈稟明此事。”
張原將范珍送到前廳,便回到內院,到南樓去見母親呂氏,將范珍收集到的張大春私吞田租的證據說與母親聽,大丫頭伊亭也在一邊,伊亭心道:“少爺果然開始查治這件事了,就不知道少爺能不能對付得了那個張大春?”
證據確鑿,與心中原有的疑惑暗合,張母呂氏氣得雙手發抖,好一會才問道:“原兒,你打算怎么辦?”
張原道:“押送官府問罪,退出這些年私吞的租銀。”
張母呂氏為人慈和,心下不忍,說道:“先好說說,他若肯退出私吞的租銀就不要治他的罪,張大春也有妻小呢。”又補充道:“就讓張大春交還近三年來克扣的田租,遠的就不要追究了。”
張原就知道母親會這么說,可是你與人為善,人家認為你可欺,吞進去的銀子只憑好相勸要他吐出來,那是極其困難的,說道:“兒子明白了,會給張大春一次悔過自新的機會,若他拒不承認,不肯悔改,那就按兒子說的,送官府問罪。”
張母呂氏不無擔心道:“我兒年幼,要不等你父親明年回來再追查這事吧。”
張原道:“母親放心,兒子已經成人了,如果這點家事都處置不了,以后如何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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