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又有新生意上門,他便將這個插曲丟到了腦后。
蔣云樓去約定地點,此時距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
意料之外,他坐下沒一會兒,郭奕菱就來了。
蔣云樓一抬頭,整個表情幾乎裂開。
無他,郭奕菱身邊也跟著一堆堆的魂,一個個表情猙獰,恨不得生啖其肉。
粗略目測,這人攻略的任務目標不比自己少。
明明是兩個人的會面,愣是營造出千人規模的對陣。
郭奕菱也發現了蔣云樓的異常,二人面面相覷。
糾纏二人的鬼魂也暫時停下手頭的事兒。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最后,不知道是哪個魂發出了一聲輕蔑嗤笑,打破了僵局。
索性郭奕菱和蔣云樓都是身經百戰,別的不行,臉皮必須厚。
哪怕是這么尷尬的場面,他們也能很快調整過來。
二人落座,努力忽視自己身后的魂以及對方身后的魂。
他們唯一的不同,便是蔣云樓被騷擾著,而郭奕菱身邊一米的地方無魂侵擾。
看到這一幕,蔣云樓忍不住在內心罵罵咧咧。
這事兒都男女有別???
二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太好。
郭奕菱先開了頭:“我的系統不見了……”
蔣云樓臉色一白道:“我的系統也被‘筱蒼’搶走了。”
他們都指望對方能幫自己一把,沒想到居然是難兄難弟。
“……那你現在有辦法嗎?”郭奕菱也不是沒碰到過會搶奪系統的競爭者,但一般情況下是她吞噬別人的系統,而不是被人奪走,謹慎起見還會斬草主根,何時有過淪為獵物的情況?
蔣云樓煩躁道:“你看看我現在這樣子……你覺得我有什么辦法?”
郭奕菱臉色煞白。
蔣云樓道:“我還想問你呢——你是怎么做到讓他們無法近身?”
說話的功夫,好幾條鬼手從他背后穿過直達身前,甚至有個鬼的腦袋都伸出來。
饒是蔣云樓告訴自己,這些鬼殺不掉他,但這么層出不窮的騷擾和嚇唬,他也受不住啊。
郭奕菱神色一僵,不知該從何答起。
她昨晚被奪走系統,一直昏迷到早上才迷迷糊糊醒來。
一睜開眼就看到一張張密密麻麻如蟲卵的臉爭先恐后沖她涌來,嚇得她尖叫,心臟都快嚇停了。但她畢竟是個狠人,再加上這些魂一直無法靠近她身體,她勉強捂著心臟冷靜下來。
這一張張的臉,她都有些眼熟。
費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將他們的臉跟身份對上。
不能怪她薄情寡義,只能怪每個任務時常短則幾月,長則幾年,她攻略的目標又太多,連她自己都忘了自己以攻略者的身份活了多久,穿梭了多少個世界,記憶模糊也很正常。
她忍不住破聲尖叫:“你們——怎么會在這里?”
呵呵呵,好一個薄情寡義的女人,朕怎么在這里,你難道不是最清楚的?
姐姐,你怎么不要我了?你不是說會生生死死都在我身邊嗎?
你這個騙子,騙得我好苦……
面對一個個泣血的控訴,郭奕菱俏臉慘白。
她跟蔣云樓的腦回路一樣,也決定碰碰運氣,找對方幫忙。
見了人才知道,對方的處境比自己還慘。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醒來就這樣了……”
郭奕菱實話實說,但蔣云樓哪里會信她的話?
只當她藏私。
這時,不知是哪個跟著郭奕菱的冤魂,輕蔑地嗤笑出聲。
緊接著一個個都開嘲。
嫵媚的紅衣男子道:哎呀呀~~~小和尚,你這么維護的賤人根本不領你的情啊……
衣著富貴,頭戴玉冠的文士建議:大師何不撤了這金光,讓她后悔?
一身利落短衫的江湖俠士說:臭禿驢,你這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害臊不害臊!
郭奕菱被嚇得說不出話,下意識抱緊雙臂——她可不想跟蔣云樓一樣被這么多鬼糾纏——處于驚嚇中的她甚至不知道這些老情、、人口中的“小和尚”、“大師”、“臭禿驢”指的是誰。
實不相瞞,她攻略過的目標太多了,各行各業的都有。
例如嫵媚紅衣男子曾是牛郎。
他本是老皇帝跟晚年真愛的寶貝兒子,一度生出過廢掉四十多歲老太子,改立襁褓中的小兒子當太子,結果老皇帝馬上風沒了,新帝報復便將幼弟偷天換日,送去青樓楚館伺候人。
紅衣男子一個偶然機會知道真相,也想報復新帝。恰巧他與新帝調皮的小女兒相逢,那個女孩兒對他一見鐘情,他知道該怎么報復了。不用說,這個小女兒就是郭奕菱的委托者。
那個頭戴玉冠的文士是亂世爭霸中的關鍵人物,不遺余力幫助委托者哥哥的敵人,破城那一日屠殺了委托者的全家。于是委托者讓郭奕菱幫忙,將文士拉攏過來,幫助哥哥奪得天下。
那個江湖俠士則是一方大俠,委托者傾慕他不得,于是找上了郭奕菱……
啥職業都有,其中跟佛門沾上關系的也有好幾個……
一時半會兒郭奕菱還真想不起他們口中的人是誰……
她迷茫了。
是哪個人愿意幫助她?
她越是如此,周遭的嘲諷聲就越響。
郭奕菱面帶痛苦地抱著頭,那些笑聲讓她頭疼欲裂。
“你們別笑了——你們別笑了!”
擠壓內心的情緒一下子爆發開來,她蹭得站起來指責聚攏在身邊的魂。
“你們到底想干什么?我哪里對不起你們?”
除了懷著目的接近他們,攻略他們,也沒干別的傷天害理的事情啊。
談感情的時候,他們不也樂在其中?
感情又不是一個人的事情,如果他們不對自己動心,她還能強迫他們動心不成?
現在一個個聚攏在自己身邊控訴自己,折磨自己,簡直是莫名其妙。
她如果是渣女,這些就是更加惡臭的渣男。
郭奕菱爆發,不僅鎮住跟著她的,還有蔣云樓這邊的。
幾百個魂安靜了一下。
用幾乎見鬼的眼神看著理直氣壯的她,眼底寫滿了“世上居然有如此無恥之人”。
下一秒,爆發出幾乎能沖破屋頂的嘲笑聲。
郭奕菱懵了,蔣云樓也懵了。
眾鬼冷笑連連:時至今日還不知錯。
這哪里只是感情的問題?
被攻略的人都是各自小世界的佼佼者。
以紅衣男人舉例,他的皇帝哥哥心胸狹隘,濫殺功臣,縱容宦官私底下賣官鬻爵,賺錢飽他自個兒的錢囊,甚至主動搞出官場舞弊丑案,以天價將狀元售賣給江南巨富……上任十五年,年年有天災人禍。若紅衣男人的人生沒有被郭奕菱破壞,本可以十六歲贖身離開,外出學藝,二十一歲找到老皇帝暗中給他的寶藏,二十四歲從軍,二十七歲在北地起事……
蔣云樓攻略的鬼醫呢,他脾性是不好,行事恣意古怪,靠著一手無雙醫毒,殺了不少惡人也救了不少無辜的人。倘若人生沒有更改軌跡,他會在途徑那個村莊的時候,注意到患上怪病的村民,并發現這個病跟以往的病相似卻又不同,存在極強的變化,傳染風險也極高。他是第一個發現,并且嘗試制作對癥良方的人,一年后南方大爆發,民間才能第一時間將其控制住……
只是他性情過于恣意自我,不少鍋都甩到了他身上。
連委托者都堅定認定是鬼醫投的毒,拿村民的性命試藥,類似的傳聞可不少呢。
后來蔣云樓介入,鬼醫的人生軌跡也被改。
毫無懸念,一年后南方大爆發。
半年不到的時間,十室九空,百余座城成了無人廢墟,到處都是無人收殮的尸骨。
其他人也有類似的境遇,人生被篡改得面目全非。
起初也沒怎么怨懟。
哪怕郭奕菱(蔣云樓)披著委托者的馬甲,但他們的感情畢竟是真的。
愛一個人不能膚淺看皮囊啊。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
但事實卻告訴他們,他們太太太……
太天真了。
郭奕菱(蔣云樓)對哪個任務目標的感情都這么“真”。
最悲慘的還要數第一個被攻略的老兄。
眼睜睜看著綠帽子戴了一頂又一頂,一頂又一頂,一頂又一頂……待眾鬼知道各自原來的人生軌跡,以及他們被篡改后產生的連鎖反應,怨氣這才壓抑不住爆發了,恨不得生啖其肉。
這倆的態度更加氣人。
冥頑不靈,死性不改。
當然,他們更多還是生自個兒的氣。
為何會眼瞎至此,被人耍弄得團團轉,連真心假意都分不清楚?
郭奕菱二人自然不會明白的。
在他們看來,自個兒只是幫委托者實現心愿,說白了就是勤勤懇懇打工的乙方,甲方怎么要求他們怎么做嘍,本身跟這些攻略目標是無仇無怨的。
這些人將怨氣撒在自己身上也是不可理喻。
有本事去怨恨那些委托者啊,找他們麻煩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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