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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海經密碼 5 蒼茫大結局 第一章 遺失千年的《山海圖》真相

                刑天之尸

                前四部講了商國儲君有莘不破在商國南方的大荒原不經意邂逅了大夏王朝太一宗的傳人江離,兩人結為好友,一起踏上蠻荒征程,在《山海圖》所記載的神州大陸上闖蕩。

                他們一路上降服了怪獸蠱雕,擊敗水神共工之后,化解了水族“水漫天下”的陰謀,不料走到天山時,江離卻被血祖劫持帶往夏都,一對至交好友從此陌路。有莘不破為了救出好友他毅然東歸,踏入對他來說無比危險的大夏王都。

                有莘不破不知道,這時候江離的身份是大夏王的兒子,已經入主九鼎宮,為了挽救傾頹在即的大夏王朝,為了遏制如日方中的商國,為了實現近乎不可能的夏商和平,江離決定扣下有莘不破作為人質。

                江離沒有救出來,有莘不破反而陷入了死地。然而江離還是疏忽了,箭神后羿的血脈羿令符用了拼死的代價,巧妙地將有莘不破送出夏都,在那里,商國的后援也趕到了。為了攔截商國援軍,大夏九鼎宮中射出了一道光芒,《山海圖》的世界重現了……

                由于《山海圖》的出現,時空混亂,王都之內,馬蹄突然感到一陣地動,心道:“莫非又出了什么事情?又是狂風,又是地震的。這些家伙都不是人,一打起架來總是地動山搖。”

                “我遲早也要成為他們那樣的人!”想到動動手指山河崩壞、萬人授首的威風,他竟然激動得微微發抖。得意了一小陣,他心中又道:“唉,我又來了,那威風離我還遠著呢,先做完了眼前的事情再說。”

                他追躡著巨蛇的殘蹤,見一路都有官兵搜捕,他不敢靠近,眼見越走越向西北,心中隱隱覺得不妥,想了好久,驀地想通了:“地上留下的這些蹤跡阿三看見了,夏人也看見了。如果沿著這蹤跡能找到人,羿令符老早被夏人拿住了。如果我是羿令符,那么……”他一拍腦袋,罵自己道:“笨!這些蹤跡一定是故意留下的。既然這些血跡指向西北,那羿令符就一定不會在西北,可是他會逃到哪里去呢?嗯,先往東南瞧瞧。”想到東南,他驀地想起:“阿芝那口可以通往城外的古井不也是在東南嗎?羿令符這家伙比老子還鬼十倍,雖然我騙他那水道只能通往城內,可誰知道他看出了多少我沒說的事情!如果說他看破了那水道的秘密而往那里逃走……嗯,大有可能!”

                馬蹄才想起要回頭的時候,阿三、老不死、馬尾三人已經到了他們在夏都的臨時寓所,他們從偏門進去,門竟沒從里面上閂。但阿三、老不死、馬尾三人都沒什么警覺性,進了門也沒覺得不妥。

                三人里里外外走了一遍,屋里卻一個人也沒有。

                老不死道:“可能他們都走了。”

                阿三道:“這么亂,他們能到哪里去?”

                老不死道:“就是因為夏都亂,所以才要逃啊。”

                阿三問馬尾道:“馬尾大哥,你看怎么辦?”

                馬尾說道:“我今天走得好累,想找個地方歇一下,睡一覺。”

                阿三想了想說道:“這樣吧,馬蹄兄弟說這里有個地下密室,我們就到里面躲躲吧。”

                但馬蹄這次可失算了!他上次潛入,一來有聲音作為牽引,二來主人因為從未發生過意外少了警覺性,三來馬蹄是個極伶俐的人——因此能找到那個地道口。但那事過后,房東為防意外,早把地道口改了地方,又加了重重掩飾,一個粗枝大葉的阿三,一個老邁昏庸的老不死,再加上一個連打哈欠的馬尾,哪里找得著?

                三人找了好一陣沒找到,阿三道:“會不會是馬蹄兄弟弄錯了?要不我們先回頭跟他匯合了再說。”

                馬尾聽說要回去找馬蹄,忙附和著點頭,老不死也沒意見。

                三人才踏出門檻,兩條人影從暗處閃出,卻是一男一女。

                那女人道:“怎樣?我說躲起來能聽到更多東西吧。”

                那男人道:“現在如何?”

                那女人道:“他們或許還有同黨。我跟著去把他們的同黨抓出來,你留在這里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地下室。”

                那男人卻道:“不!我去!你留下。”

                “這……好吧。快點,別讓他們溜了。”

                男人閃身出門后,那女人望著他的背影冷笑道:“烏懸啊烏懸!早知道我的提議你一定會反對的!”

                出現在石雁房中的那對男女正是鎮都四門小一輩的傳人。那男的叫烏懸,是東君的弟子,在巴國南界和江離交過手并被折服;那女的叫杜若,是云中君的徒弟,也曾在那一戰中被羿令符殺敗。

                九鼎宮外那場大亂之后,大夏恃著有血祖壓陣,因此并未派其他大將高手壓陣。都雄魁向羿令符下了殺手之后連仔細看看的工夫都沒有,連句話也來不及交代,便率領鎮都三門向東追去,九鼎宮外立馬大亂。烏懸和杜若威望不足,壓不住場面,銀環蛇拖著羿令符的尸體在混亂中竟然闖了出去。

                他們兩人也顧不得收拾九鼎宮外的混亂局面了,匆匆追來,沒走出多遠便看見滿地的官兵尸首,每一個都身中一箭——一箭斃命!

                烏懸當時便驚道:“他頭都斷了,居然還沒死!”

                杜若卻道:“就算沒死!也只剩下半口氣了!追!”

                他們倆終究與大夏普通的官兵不同,沒追出多久就發現往西北去的若干痕跡是有人故布迷陣,看破了這詭計之后,竟然憑著一些蛛絲馬跡找到石雁這小院來。來到之后兩人多方勘探,卻沒發現這間屋子有什么異常,正要離開往別處去,阿三等人就來了。

                按照烏懸的意思,就要捉起來拷問,但杜若卻示意他藏起來。阿三等人的功夫比他二人差得遠了,根本就沒發現還有兩人窺伺在旁,不知不覺中竟然泄漏了地下室的秘密。

                此時屋內只剩下杜若一人,她踏了踏地面,喃喃道:“地下室……羿令符,你就在里面了嗎?”手一揮,一陣濕氣彌漫了整間屋子,隨即濕氣化成水珠,跟著又化成了小水流。那女人細心盯著小水流的去向,琢磨良久,終于展顏笑道:“是這里了!”

                她拍開了掩飾地道出入口的機關,但聞風聲急響,一支箭射了出來。她一閃避過,盯著出口,心中又是害怕,又是緊張。但見倏倏幾聲,幾支箭射了出來開路,跟著一個人跳了出來。

                杜若不用看那人,只看到這用箭開路的舉措便知道出來的不會是羿令符。“那男人行事向來出人意料,哪會用這樣的尋常伎倆?”心中竟感到一陣失望,這才放眼看跳出來的那個男人:那人渾身是血,五官面目纏滿了麻布,只露出一雙鷹一般的眼睛。

                杜若冷冷道:“你是要假冒羿令符嗎?算了,雖然你的眼睛很像他,可是我知道你不是。”掃了一眼他身后的入口,又道:“羿令符還在里面嗎?是活著?還是死了?”

                那男人不答,跨上一步,張開弓瞄準了她。

                “落月弓!”杜若冷冷道:“這弓是羿令符的,你不配用!”

                那男人的手本來很穩,聽到這句話卻忍不住顫抖起來,那一箭竟然射不出手!他卻不知道這并不僅僅因為他心神蕩漾,更因為一股濕氣正悄悄地侵入他皮膚,腐化他的經脈和內臟。

                馬蹄在往回走的路上遇見了阿三。一見面他就覺得不對勁,阿三把在石雁家的見聞說了,馬蹄道:“奇怪,難道他們把地下室給堵住了?”心中卻暗罵:“這阿三是個窩囊廢,就算這些天石雁把密室的入口更改了,也一定會留下些痕跡才對!咦!有人!”他的感官本來就靈敏,這些天來連得奇遇,觸覺聽覺更是加倍的敏銳,一發覺有人靠近腦子已經轉了好幾圈:“此時夏都應該都是夏人的天下了。來的就算不是大夏朝廷的高手,多半也是偏向夏人。這人的行蹤被我發現,本事就算比我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當下道:“好了好了。我們先別說這些了,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吧,剛才可把我給嚇死了,那么多的亂兵,要是撞在他們的刀下,就算不死也剝層皮。剛才我還遇到一個頭領呢!帶著十幾個人左右搜捕,那眼睛像刀一樣,好厲害,還好我避過了他的耳目……”

                老不死聽馬蹄說他如何在一個小頭領手下逃生的事情,頓時看不起他:“這個馬蹄吹得自己多厲害,遇到幾個小兵就怕成這個樣子。”

                他一念未畢,一個聲音喝道:“你們幾個小嘍啰,敢來夏都搗亂,到底是誰派來的奸細!”

                眾人大驚,便見一個滿臉皺紋、背負長劍的男人邁了出來。

                阿三握住了刀柄,馬蹄則把阿三送給他的破邪刀拔了出來,攔在馬尾面前,一副色厲內荏的樣子,喉嚨有些發顫地喝道:“你是什么人!”

                烏懸掃了一眼他手上的匕首,知道是一把作過法的兵刃,但這等兵器在他眼里自然是一文不值,冷冷道:“我乃大夏鎮都四門東君門下,你們幾個小嘍啰行跡詭異,是商人的奸細嗎?乖乖給我招出來,免得受苦。”

                馬蹄心道:“這人是個草包!”不過他沒和高手正面對決過,對自己的實力信心不足。

                阿三和老不死聽說是東君門下,嚇得面面相覷。馬蹄卻逞強道:“東君門下又怎樣!我……我……我們夏人有斷頭的勇士,沒有投降的懦夫!”說著便向烏懸沖來。

                阿三驚道:“馬蹄兄弟,不可!”哪里還來得及?只聽烏懸冷笑道:“找死!”身子稍側,馬蹄便刺了個空,烏懸在他背上一推,馬蹄頓時整個人飛了出去。頭撞在一堵墻上,竟然沒墻而入,身子扭了幾扭便不動了。

                馬尾嚇得呆住了。阿三卻幾乎哭了出來:“你……你……你殺了他!”

                烏懸冷笑道:“若不老實,他就是你們幾個的下場。”

                阿三心中害怕,但眼見馬蹄英勇赴難,也鼓起勇氣,向上一步要和烏懸拼命。

                烏懸側眼看他,冷笑道:“貓鼠之輩也敢捋虎須!”突見阿三眼神有異,還沒反應過來,兩臂一緊,已經被人抱住,跟著雙肋一痛,環手抱住他那人十根手指像是裝了毒針一般刺入自己的皮膚,片刻間便制得自己動彈不得。

                他看不見背后那人,只是怒吼道:“是誰!敢暗算老子!”

                卻聽阿三道:“馬……馬蹄兄弟……你沒死!”

                馬蹄用靖歆給他的萬毒釘制住了烏懸,有心把這糟老頭吃了,卻不好在阿三等人面前動口,便對阿三道:“你們快走,快走!”

                馬蹄道:“不要管我!快走!我快抱不住他了!”

                阿三挺刀要上來殺烏懸,馬蹄叫道:“不要過來!他的腳還能動!帶上我哥哥,快走!”

                阿三不忍,馬蹄又道:“你再不走,大家一起死在這里,連我哥哥的性命也誤了!”阿三這才下定決心,淚流滿面,道:“馬蹄兄弟,你保重!”拉了馬尾要走,馬尾卻不肯離開。馬蹄趁著阿三和老不死沒注意,給哥哥使了個眼色,馬尾也不知道是看懂了還是誤會了,也不再掙扎,跟著阿三走了。

                烏懸被馬蹄制住,全身疲軟,腳雖然還能動,卻沒有多少力氣。馬蹄見阿三等走遠這才把烏懸拖入暗處,笑道:“這下好了,沒人打擾老子用餐。”

                “用餐?”烏懸怒道:“你小子到底搞什么鬼!”

                馬蹄笑道:“你說呢?說實在的。對你這糟老頭子我實在沒什么胃口,但看在你是鎮都四門傳人的分上,我也就將就了。”伸口撕開烏懸頸項上的領子,贊道:“你的臉長得老,這脖子倒是光鮮得很。”

                烏懸感到他的舌頭在自己的脖子上舔了舔,又是惡心,又是害怕,那感覺讓他突然想起都雄魁的徒弟血晨和雷旭來,當下若有所悟,大叫道:“你……你是血宗傳人!”

                馬蹄笑道:“讓你說對了!”

                烏懸本來還企盼能夠脫困,但一聽對方是血門中人,頓時萬念俱灰,但覺喉嚨一痛,鮮血急劇外流,嘴巴張了張,勉強道:“師父……為我……報……”臉上的假皮噗噗而下,掉在地上,顯出他年輕的面目來。

                馬蹄抬頭看見他的本來面目,大喜道:“原來你這么年輕精壯!妙極!”

                杜若手也沒動,攔在地道口的蒙面男人卻已經死了——被她散發出來的霧氣腐蝕而死。

                她正要去撕下他蒙面的麻布,看看這男人什么樣子,突然有人道:“別動!”

                地道口又走出一個人來,卻是一個女人,身材窈窕,容貌妖艷。

                杜若喝道:“你是什么人?”

                這個女人,就是壽華城的名妓石雁,而倒下去的蒙面男人就是羿令符的弟弟羿令平,他們兩人從壽華城一路逃到夏都之后,本來應該能夠過一種逍遙安逸的生活,但羿令平卻偏偏被自己的良心折磨得無法平靜,每天晚上都要石雁鞭打自己才能稍解心中的痛苦。今天夏都大亂,羿令平不顧死活將羿令符的尸體搶了回來,不想卻還是死在了這里。

                杜若的話,石雁仿佛沒有聽到,只是呆呆地看著地上的羿令平,她俯身抱住了他,說道:“其實,他很傻,對嗎?”

                杜若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你不用知道。”那女人道,“唉……真傻。他是,我……也是。”

                說完了這句話她也倒了下去。

                周圍的濕氣,連羿令平都抵擋不住,何況石雁?

                杜若靜靜地看著她,對這兩人的生死完全不放在心上。她搜尋著,終于在地下室最隱秘的地方找到了一具無頭尸體。尸體的附近,還匍匐著一條受了重傷的巨蛇。

                雖然沒有了頭顱,但杜若卻一眼就認出了那魁梧的身材——沒錯,那就是羿令符!

                “你在這里,你在這里!現在你是我的了,現在你是我的了!無論是死是活,都是我的了!”

                杜若忽然發出了一聲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聲音,周圍的空氣隨著她情緒的失控而變得陰濕,羿令符身上的衣服迅速腐爛,露出了赤裸的胸膛,但神奇的是,羿令符的身體竟然未受濕氣半點影響。這個絕世的男子,難道就連死了之后也如此強大嗎?

                杜若有些怔了,走上兩步,猛然間,羿令符的雙乳忽然裂開,變成了一對鷹眼,竟為陰暗的地下室帶來了詭異的光芒。

                “啊!”杜若嚇得倒退了兩步,喘息了一會兒,卻見羿令符胸膛上的雙眼又慢慢闔上,似乎極度困倦而要沉睡一般。

                “難道是……刑天之尸?不死族?”

                杜若忽然又撲了上去,抱住羿令符叫道:“你沒死……你沒死!”

                這個時候,在這個院落的隔壁,那個叫阿芝的寂寞女子正在自己的房間里發呆。她早聽見外面鬧哄哄的聲響了,卻沒心思去理會。

                “應該不會鬧到我這里吧。”她想著,更何況,“就算鬧到這里又怎么樣呢?”

                突然間,外面一陣巨響,似乎有什么事情就發生在左近。阿芝忍不住把窗掀開一條縫隙,一看卻驚得呆了:她的鄰居——那個指點馬蹄來勾引她的鄰居的房子,竟然整個兒坍塌了!沒有爆裂的痕跡,也沒有受到什么撞擊的樣子,倒像是房子年代久了,柱子腐爛而自然坍塌。

                如果阿芝此刻去翻看瓦礫,她就會發現瓦礫下埋著一男一女兩具尸體。當然,阿芝沒這個興趣,也沒這個心情。她關好窗子,伏在桌子上睡著了。

                這天她做了一個夢,夢里的她并不知道從這天開始,這個世界有一男一女徹底消失了。同時失蹤的,還有一條蛇。

                《山海圖》真相

                江離站在高高的祭臺上往下望,底下空無一人。

                他的身周是九座懸浮的巨鼎,巨鼎之上銘刻著山河荒海,九座巨鼎聯成一體,構成了一個無比瑰麗的獨立時空。

                “這是什么地方?”

                周圍沒有狂風,沒有烏云,連通往虛空無底洞的巨大裂縫也不見了。明日在天,白云朵朵,山高河闊,萬物欣然——哪里像是在甸服?分明是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境地。

                有莘不破突然想起了九尾狐布下的幻境,心想莫非這也是一個幻境?

                果然師韶在他身邊嘆息道:“沒想到我們居然有機會見識這子虛烏有的山海圖幻境。唉……”

                有莘不破道:“山海圖幻境?是那個山鬼弄出來的嗎?”

                師韶道:“不是。她一個人哪有這么大的本事?不破,你可知道大夏的鎮國九鼎?”

                “自然知道。”有莘不破道,“當年大禹治水,劃定九州,以神州萬國青銅之英華,鑄成九座巨鼎,作為鎮國之寶,從此得九鼎者得天下。”

                師韶又道:“那你可知道九鼎之上,銘刻的是什么?”

                有莘不破道:“九鼎之上,銘刻的是九州的山川湖海、地理見聞、民風習俗乃至英雄傳說,九鼎所記載的所有種種加在一起,便是一幅《山海圖》。銘刻在九鼎上的《山海圖》有圖無文,為了讓子孫明白圖畫所蘊含的深意,輔佐大禹治水的伯益寫了一本用來解釋《山海圖》的經書,這本經書就是《山海經》。九鼎雖在夏都,但銘圖和經文卻曾流出,我亳都之內也有一份摹圖,小時候師父曾拿著這幅摹圖和《山海經》教過我。”

                師韶道:“亳都的《山海圖》摹本,還有伊摯大人所得到的《山海經》都并不完整,完整的《山海圖》在九鼎之上,完整的《山海經》也秘藏在九鼎宮中。經、鼎、圖三位一體,不但是天子的象征,而且三者合一還能發揮出難以想象的威力。這云日山河、子虛幻境,就是太一宗的絕頂高手利用九鼎之神力方能布成。云日山河,就是這山海圖幻境的四根庭柱!”

                “太一宗絕頂高手?”有莘不破驚道,“難道江離的師父也來跟我們為難?”

                師韶奇道:“祝宗人大人已經仙逝了,你不知道嗎?”

                有莘不破大驚道:“什么?”

                師韶道:“祝宗人大人與伊相相約補天,祝宗人大人力盡而逝,伊相元氣大傷,直到最近方才恢復元氣。這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大概是你們還在巴國就發生的吧。”

                有莘不破一陣惘然,又是一陣難過,他忽然想起了江離,他那個孤獨的朋友原來不只失去了他的師兄,連他的師父也離他而去了。他突然想起一事來:“江離的師父和師兄都已逝世,那么當世除了師父,哪里還找一個太一宗的絕頂高手去?”

                師韶嘆道:“多半是江離。”

                有莘不破臉色一沉,道:“江離不會與我們為難的!”

                師韶道:“聽羋壓說了你們在天山和邰城的事情后,伊相猜測說,都雄魁大人此舉多半是另有陰謀。”

                “什么陰謀?”問的卻是川穹,他竟然也關心起這件事情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

                師韶道:“祝宗人大人離開夏都之前封閉了九鼎宮,九鼎鎮壓天下的神威雖然未失,但九鼎之力無法借用,功用不免減半。”

                有莘不破接口道:“所以都雄魁就把江離捉了去重開九鼎宮!”

                師韶嘆道:“我們原來也只想到這一層,但現在看來事情還沒那么簡單。都雄魁大人多半還用什么辦法控制了江離,也許江離現在已經成了他的傀儡了。”

                有莘不破大急,仰天叫道:“師父,我們這就殺往夏都去,救了江離和羿令符再回去。”

                白云中人哼了一聲,并不答話。

                有莘不破又道:“我回去之后再也不任性了,我……我聽爺爺和你的話,好好干我該干的事情,好不?”

                云間人嘿了一聲,道:“你以為你還能見到羿令符?”

                有莘不破心頭大痛,他不是沒見到都雄魁座下那異化了的龍爪禿鷹,然而心里總不肯相信這個還未經證明之事,但空中傳來的那句話卻已把這層紙無情地戳破了。

                云間人嘆了一口氣安慰他說:“你懂得不再任性,那很好,羿令符若能聽到你這句話,也能瞑目了。”

                有莘不破聽到瞑目兩字,胸口如被撕開,怒道:“不!他那樣厲害的人……”

                師韶嘆道:“羿兄確實是年輕一輩中屈指可數的英才,可他再神通廣大,在夏都之內也難有作為啊。別說他了,就算是伊相,現在不也束手無策了嗎?”

                有莘不破一怔,道:“束手無策?”仰頭道,“師父,真有那么嚴重嗎?”雖然感覺上四周甚是安寧,半點危機都沒有,但有莘不破也知道沒那么簡單,只是很難相信連師父也會“束手無策”。

                云間人道:“藐姑射若處此境,以他的絕大神通或能逃出去。獨蘇兒在此能做到不為諸幻所動。都雄魁與我們易地而處能自保不死。我若單獨一人,也能拖到云散日消、山壞河竭之時,拖到九鼎撤陣,現在卻難了。”

                川穹奇道:“加上我們幾個反而不行嗎?”

                師韶道:“伊相所的拖,并非正面對抗,而是以他暢游無殆的神通躲避這山海圖幻境的三災六難,一直拖到云日山河氣竭撤陣。你們幾個的修為都還沒有達到圓滿無礙的境界,伊相反而要分心回護你們。你沒發現到此之后覆蓋著我們的紫光一直未散嗎?”

                有莘不破道:“我們不行,那你呢?”

                師韶沉吟了一會,道:“難說。”

                有莘不破道:“師父,難道我們就沒辦法逃出去嗎?”

                云間人道:“若是祝宗人親自主持,九鼎壓陣,我帶著你們沒有半點機會。現在……嘿,都雄魁無法發揮此境的三災六難,九鼎不在,單憑云日山河也支持不了多久。我們還有機會。”

                有莘不破抽出鬼王刀道:“師父,是不是找到這鬼幻境的邊緣,劈破界限就能出去?”

                師韶笑道:“這子虛幻境沒有邊界的。你怎么劈?咦——來了!”

                有莘不破和川穹心中一凜,果見山水之間游走著一道血光!

                川穹道:“其他人卻都不在。鎮都四門都哪里去了?”

                師韶道:“我師父藏在那血光之中,至于鎮都四門,他們本身就是這幻境的支柱,所以是不會出現的。”

                那血光看著也不甚大,論威勢遠遠比不上在幻境外都雄魁所凝聚的血潮。但在外邊白云紫氣敢與之正面對撼,但這時一見血光游近,白云馬上帶著有莘不破等人遠遠避開。

                有莘不破道:“師父,我出去和他混戰一場,你再趁機反攻。”

                師韶道:“不行。在這里我們斗他們不過。”

                川穹道:“想來這幻境不僅僅是為了困我們吧?應該還有別的神通。”

                師韶道:“不錯。這幻境最可怕的地方在于發動者能夠制定這個領域的規則。”

                “規則?”川穹驚道,“那他不成了這里的造物之主了嗎?那我們哪里還有活路!”

                師韶道:“規則當然也不是能亂定的。基本上,這個子虛幻境是模仿外面那個真世界所造。規則也只能是外界所有的規則。”

                有莘不破道:“那對他們有什么好處?”

                川穹腦中靈光一動,道:“平衡!”

                “不錯。”師韶道,“外界的規則基本上是維持平衡的,有日就有夜,有黑就有白,有往就有復,盛極而必衰。在這里卻可以有夜無日,有黑無白,有往無復,盛而不衰。比如祝宗人大人在此,受困者是藐姑射大人的話,那祝宗人大人就會依著自己與對方的長短定下有利于自己的規則,比如令這個幻境的時間是倒流的。不過規則定下之后直到幻境撤除都不可再改。所以像伊相這樣的高手在參透這個子虛幻境的規則之后,還是有抵抗的余地的。”

                川穹聽得悠然神往:“如此說來,這幻境可真神啊。”

                師韶嘆道:“太一宗以九鼎四門,一宗壓三宗五百余年,自然有他的道理。”

                云間人卻道:“放心!九鼎不在這里,這里還不算是完整的《山海圖》子虛境界,主持此境之人只是利用九鼎遙控。現在這個幻境只是盡量限制我們的力量罷了。”

                那道血光已越游越近,聽到這話笑道:“哈哈,伊摯!你在安慰小輩,還是在安慰自己?你我間只要有一線之差,勝負立決!身處此境,你斗不過我的!若非如此,你何必逃?”

                有莘不破叫道:“老魔頭!你到底把江離怎么樣了?”

                血光中都雄魁笑道:“江離?哈哈,那小子現在得意得緊。他坐鎮九鼎宮,擒拿你的計策是他定的,這《山海圖》子虛幻境也是他布下的。哈哈,好小子,好小子,大過我望!”

                有莘不破怒道:“你少胡說八道!一定是你用了什么手段控制了他。”

                都雄魁笑道:“就算是又如何?其實我很想看看你們面對面斗起來是什么樣子,可惜啊,你沒機會了。”說著大喝道,“起!”

                血光暴長,如山一般壓了過來。紫氣立即淪陷在血光之中,在血光壓迫下越來越萎縮,就像海浪中的獨木舟,隨時都有可能覆沒。

                師韶取出竹笛,卻吹不出半點聲音來,嘆息道:“師父動用了‘封樂’!唉,在外面他本來封不住我的。”

                有莘不破道:“川穹,你自己逃吧,你應該可以出去的。”

                川穹搖頭道:“不行,我感應不到外面的氣息,仿佛這個世界就是全部了。”

                有莘不破見紫氣越縮越小,叫道:“我試試用大旋風斬!”

                “那沒用!”云間人道:“不破,還是試試召喚玄鳥吧。”

                師韶精神一振,有莘不破道:“玄鳥?我還不行。”

                “我們身處死境,行不行都得試試。好徒兒,我以數十年生命交修之真力貫你之頂!不要猶豫了!動手吧!”

                有莘不破感到一股清涼從百會上直透進來,全身真力充沛,但心中卻一片迷惘。召喚?記得羿令符說過他曾召喚過祖神玄鳥的,可他卻完全不記得。

                師韶道:“怎么?”

                有莘不破道:“我不知道怎么召喚。爺爺他沒教過我。”

                師韶道:“你是玄鳥之后,這種事情不用教的。”

                “不用教?”

                “嗯。你想想玄鳥的聲音,想想對祖神的感覺。再把你的感覺、還有你的希望傳達給祂(tā)。”

                “玄鳥的聲音?”有莘不破搖頭道:“我沒有聽見過。”

                “那怎么會?”師韶道,“對你來說,那應該是與生命一樣深刻的印記,比母乳更加遙遠的感覺啊。”

                有莘不破聽到這話心中若有所動,自己真的沒聽過玄鳥的聲音嗎?不,不是的。自己聽過?可是在哪里聽過呢?不是在泰山,不是在東海,不是在沙漠,不是在雀池,而是在……有莘不破閉緊了眼睛,手撫心房,他的神情那樣迷離,又是那樣沉醉。

                川穹心頭一震:一個連他也不知道的空間之門打開了。

                師韶耳際一清:一種連登扶竟也封不住的聲音回蕩在云日山河之間。

                有莘不破睜開了眼睛,他沒有看見玄鳥,因為那就是他自己。

                翼折

                “玄鳥……”

                江離眺望東方,他雖然沒法透過重重墻壁看到前方戰事,卻仍能想象到鳳凰的雄姿。

                燕其羽也停住風,回頭東顧。

                水族一役之后她回到天山,仇皇曾告訴她:在大相柳湖上空令她敬畏的,正是守護東方商人的始祖神獸——玄鳥。

                “有莘不破……你終于還是醒了。”她只為那位對她不甚重要的友人猶豫了一下,便依著迷榖手鐲的指示直沖了下去。下面是大夏王宮一個偏僻的所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根本就沒人能夠阻止她!風裹著她撞破了屋頂,闖了進去。

                屋內一片凌亂,正在死命相搏的兩個人見到她來,同時吃了一驚。

                馬蹄仿佛也能感應到玄鳥,然而他根本沒考慮到這些事情,用完大餐之后便匆匆追上了阿三等三人。

                “弟弟!”馬尾第一個發現了他。

                阿三也大感奇怪:“馬蹄兄弟,你……”

                “那人突然死掉了,我估計是重病發作。”馬蹄輕輕一句話帶了過去,說道,“別說那么多了,快跟我來!”

                “去哪里?”

                “別多問,跟我來就是了。”

                “馬蹄兄弟,怎么又向東南走去?”

                “因為那里有出口!”馬蹄一邊跑一邊回答著。

                “出口?”

                “嗯,也許羿令……那個……羿臺侯也在那里也說不定。”

                “什么?”

                “總之別問那么多,相信我就是。”

                烏懸的出現讓馬蹄警惕了許多。他覺得石雁的秘密有可能已經被人察覺,因此到了東南坊間之后并不直接前往,而是兜了個圈子,要從遠處窺望清楚再伺機行動。哪知一看之下,幾個人都呆住了:剛才還好端端的一座房子,轉眼間竟然變成了一堆瓦礫!

                “這……這是怎么回事啊。”

                馬蹄道:“一定發生過打斗之類的事情。”他眼力遠勝其他三人,遠遠察看了一會斷壁殘垣的景況,說道,“多半是高手干的。或許他們已經找到臺侯了。”

                阿三驚道:“什么?”

                “沒辦法了。”馬蹄道,“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只能想辦法自保了。營救臺侯的事情只能交給東方的大援。”

                阿三心中一陣迷茫,他來這里本來就是要來赴難的,只因為想著或許能在營救羿令符的事情上出一分力,因此便沒有沖入九鼎宮外負隅頑抗的行列之中。哪知到頭來還是什么也沒做成。

                馬蹄道:“現在我有兩條路,一是偷出城外去,二是找到一個地方躲起來,等風聲過后再……”

                “不。”阿三搖頭道,“我要到九鼎宮去。”

                馬蹄駭然道:“九鼎宮?你去那里干什么?”

                阿三道:“去找我的兄弟。”

                “你這是去送死!”

                “我來夏都,本就是來送死的。”

                聽了這句話,馬蹄大罵這人死蠢。

                阿三對老不死道:“老兄,你……”

                “我陪你去。”

                “你沒這個必要。那些都是我的兄弟……”

                “你本來也沒這個必要的。”老不死說,“臺侯不是讓你隨大隊東歸的嗎?”

                “那是我的恥辱!”阿三道,“所有被選入那小谷的人里面,只有我一個東歸……我不能回去,回去了我也沒法做人!”

                “那我還是陪你去吧。”老不死仿佛想起了一百年前的情景,“我當年也是像你們一樣精壯的小伙子呢!我也有我的戰友,現在他們已經死得一個不剩了,只剩下我一個人,也不知為什么會留在這世界上。”

                “那你……”

                老不死道:“其實我很早以前就很想結束掉這半死不活的老命了。只是一直沒有勇氣,也沒有個名目。讓我上吊自殺?那多沒出息啊,怎么說我一百年前也是個勇士呢!現在好了,可以做一件聽起來很厲害的事情。”

                看著他們兩個,馬蹄突然間像被什么東西觸動了:“他這不是蠢,而是……”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什么,只是隱隱覺得那東西自己沒有。

                “馬蹄兄弟,”阿三取出一顆明珠來,“這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是有莘臺侯送給我的,我已經用不上了,你拿著吧。這些日子你幫了很多忙,謝謝。”

                馬蹄拿著那明珠,低著頭,也不知為什么,他忽然不想讓這兩個人白白去送死了。難道是因為自己不知不覺中真把他們當成朋友了?

                “其實,還有一件事情你們應該做的。”馬蹄說。

                “我們應該做的?什么事情?”

                馬蹄道:“在九鼎宮外,我看見弟兄們的尸首散亂得滿地都是……”

                一提起這個,阿三捶胸頓足道:“我……我也看見了!”

                馬蹄道:“夏人不會善待他們的,所以我們得想辦法去把他們的尸首搶出來,好好安葬。”

                阿三道:“怎么搶出來呢?”

                馬蹄搖頭道:“我不知道。而且我和哥哥還有另外一件緊要的事情去做,所以這件事情只能靠你們倆了。”

                阿三道:“你有什么緊要事情啊?”

                “我要想辦法把我們見到的事情去通知有莘臺侯啊。”馬蹄道,“也許能對營救羿臺侯起到什么作用。”

                阿三馬上道:“不錯!這件事情的確很重要。”

                馬蹄道:“至于搶兄弟們遺體的事情……”

                老不死搶著道:“就交給我們吧。”

                “可這件事情很危險啊。”

                阿三毅然道:“最多再添上兩具尸首就是了。”

                看著他們兩人離開的背影,馬蹄喃喃道:“這兩個人怎么也做不成大事吧。不過……我認他們做朋友。”他笑了笑,對馬尾道,“哥哥,我今天好像做了一件好事啊,真是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不知道。”馬蹄道,“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以為自己會是個壞人的。我拜了兩個師父,一個是靖歆,一個是都雄魁,這兩人一個比一個壞,而且他們背后的門派好像也沒什么好名聲。”

                “哦。”馬尾應了一聲,其實他聽不懂。

                “哥哥,你說我以后要不要試著做一個好人?”馬尾還沒回答,馬蹄就自己否定了,“算了,看祝融火巫給他的弟子立下的那么多條條框框,做個好人多半很麻煩。我還是……嘿!管他好人壞人,就憑著我高興做就是了。”

                “嗯。”馬尾又應了一聲,也不知到底是聽懂了沒有。

                大夏王宮的一個偏僻院落中。

                桑谷雋本來已經占盡上風。

                妹喜這些年來養尊處優,大夏王又對她千依百順,凡是有利于她增進修為的奇珍異寶不知道為她搜刮了多少,甚至連最純凈的天蠶絲也設計為她弄到手,又有都雄魁在旁明著幫忙吹捧,實則有心導她入歧途,謀害桑谷馨抽絲剝繭的主意其實就是他出的。妹喜自己覺得功力日進,以為自己得到天蠶絲袍等異寶之助后已能與四大宗師并駕齊驅。富貴無極的她竟然忘記了:心宗追求的本來就是舍棄所有羈絆靈魂的一切,以達到絕對的自由,到達終極境界的時候連身體——甚至這個世界都要舍棄掉,何況是身外之寶?當她自以為漸漸接近心宗大道的時候,其實卻是在迷失自我。

                不過此時此境,千辛萬苦得來的天蠶絲袍終于還是派上了用場,虎魄的精金之芒雖然號稱無堅不摧,但要刺破凝聚著桑谷馨生命精華的天蠶絲袍終究不是易事。

                桑谷雋站在旁邊,心情復雜無比:既希望馬上置妹喜于死命,又有些不忍大姐的遺物受損。躲在天蠶絲袍光華之內的妹喜比他更難過,雖然暫時躲過了被虎魄兵解的危機,可誰知道這天蠶絲袍還能支持多久!她的心神一直因死亡的壓迫而不能鎮定下來,直到屋頂被風刃擊破。

                “燕姑娘!”由于躲在天蠶絲袍后面,妹喜一時間看不清周遭的變化,但卻聽見了桑谷雋的一聲驚呼。

                燕其羽匆忙地搜索著屋內的一切,叫道:“羿令符呢?”

                桑谷雋一怔,道:“羿老大……他不在這里啊。”

                “不在……”燕其羽把眼光落在那團五彩斑斕的光芒上。桑谷雋忙道:“那里面不是,里面是我的大仇人!燕姑娘,外面現在怎么樣了?”

                燕其羽道:“不在?他怎么會不在!”她舉起手腕道,“如果不是他在這里,這手鐲為什么會帶我到這里來?”

                桑谷雋看見了那手鐲,下意識地摸了一下掛在腰間的另一個迷榖手鐲,這個動作雖小,但燕其羽卻注意到了。

                突然間,兩個人都明白過來了。

                桑谷雋心中感激:“原來羿老大送我這禮物是這個意思。送我們這禮物可不僅僅是‘提前的賀禮’這么簡單。如今兵荒馬亂的,他是怕我和燕姑娘失散了不能相遇。”

                而燕其羽呢?她又是什么心情?

                當初羿令符將這手鐲送給她的時候,她還以為那是定情信物——但現在桑谷雋腰間出現的手鐲卻一下子揭開了真相,這真相就像刀一樣,將燕其羽的心撕裂成了幾十片。

                “羿令符!”燕其羽喃喃著,“你好……你好……”聲音很低,卻是充滿了失望——不,是絕望!

                桑谷雋聽到這句話不由一陣迷惘,抬頭看燕其羽時,只見她淚流滿面,驀地想起一事,慘叫道:“不!不!燕姑娘!不要哭!不要流淚!”

                這周圍,有著心宗的傷心訣啊!

                一切都來不及了,流下眼淚之后,燕其羽眼睛一闔,從空中直掉了下來。

                天地間的風,也漸漸小了。

                妹喜放聲大笑,天蠶絲袍的光芒一彈,從屋頂的破洞中溜了出去。

                桑谷雋伸手接住了燕其羽的身體,反反復復只說著兩句話:“我還要報仇,不能流淚,我還要報仇,不能流淚,我還要報仇,不能流淚,我還要報仇,不能流淚……”胸口一痛,哇的一聲又是一口鮮血吐出。他守住靈臺最后一點理智,收了虎魄,沉入地底,待出了大夏王宮的禁制范圍,終于忍耐不住,暈死過去。

                招魂

                玄鳥初生時候的光芒蓋過了子虛幻境中的一切色彩,祂的聲音回蕩在山水之間,連登扶竟也聽得如癡如醉。

                不過這種優勢并沒有持久,當玄鳥穩定下來之后,都雄魁的血光便迅速反撲。他的力量并不顯得比在外面時更加強大,然而無論是什么樣的招數,使出來都比在外界有效得多,就像整個環境在主動配合他一般。

                師韶道:“還是不行啊,我們的力量被那個主持幻界的人限制住了!”

                有莘不破也開始理解到這個子虛幻境的可怕,不敢和都雄魁硬碰,雙翼一振,沖出了暫時屈居弱勢的血光重圍。

                都雄魁在后面狂笑道:“伊摯!有莘不破!你們能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

                師韶回應道:“何必逃一世?怕只怕云日山河連一時半刻也撐不住!”

                斗到這般境地雙方都已經十分明白:誰能撐下去,誰就能贏!

                來到這個世界之后,血光的游走速度本來已經快過了白云紫氣,玄鳥出現之后形勢有所改觀:血光沒能趕上玄鳥,而有莘不破也甩不掉都雄魁。

                師韶道:“主持幻界的人竟然沒有在沿途給我們設置些障礙,多半是他們心有余而力不足。看來這個幻境果然不完整,我們還有機會。”

                川穹忽然道:“我能感應到外界的氣息了。”他沒有說他感應到了江離。不知道為什么,川穹覺得自己和江離之間存在著一種能夠突破任何時空阻隔的聯系。

                有莘不破喜道:“真的。”

                “不過……”川穹道,“出口在九鼎宮,要出去嗎?”

                有莘不破一陣愕然,隨即道:“算了!去那里只怕比這里更糟!”

                突然后面錚錚之聲大作,一座山岳隆了起來,擋在前面。玄鳥急忙側身,堪堪避過,又有彗星流火從天而降,攔在他們面前。

                川穹道:“是云日山河動的手嗎?”

                師韶哼了一聲道:“不是。這個幻境就是他們自己,他們四個是不能自己出手的。那是我師父的杰作。聽見那樂音沒有?那是《重黎頌》。”

                有莘不破道:“前有流火,后有追兵,怎么辦?”

                師韶還沒回答,從天而降的彗星流火突然左右分開,竟然讓開了一個巨大的通道讓玄鳥通過!更有一半空中轉折,竟然向血光撲去!有莘不破大喜,隨即大驚:“有人控火!是誰?”

                川穹向下望去,只見地面上有一個小影子起伏于山林之間,正遙控著流火向都雄魁攻去。

                “是羋壓!”有莘不破大叫道,“他怎么也被卷進來了?我明明叫他回去的!”

                師韶嘆道:“我們也讓你不要回來,你何曾聽過?”

                玄鳥沖過流火地帶之后一個俯沖,飛近了一些才看清楚:地面上那人果然是羋壓,被卷入這個幻境之后他驚訝地發現自己控火竟然無比自如,此時正興高采烈地指揮火焰向都雄魁攻去。

                有莘不破大聲叫道:“羋壓!不要玩了!快逃!”

                距離太遠,羋壓聽不清楚,往上一看卻不見有莘不破,只見到無比華麗的玄鳥鳳凰,羋壓叫道:“不破哥哥!這頭大鳥就是你嗎?呵呵,可比我家畢方威武得多了!”有莘不破自然也聽不清楚他說什么。

                血光中都雄魁冷笑道:“登扶竟!你未免老過頭了!竟然被一個小屁孩玩弄于股掌之間。”

                登扶竟嘿了一聲,也不作答。樂音忽變,那流火的顏色忽然化作藍紫,竟然都冒著冷氣。

                羋壓正在得意,忽然發現周圍冷颼颼的。那些變了顏色的火焰反過來向他沖來。他拼盡全力想命令那些藍色火焰回頭,卻哪里有用!

                有莘不破道:“那是什么東西?”

                師韶道:“是冥火!要是給碰上了,羋壓這條小命就完了!”

                有莘不破怒道:“這小子就會給我惹麻煩!”眼見沒法趕到冥火前面,轟的一聲向身邊一座山撞去,那座千丈高峰被有莘不破一頭撞塌,泥沙土石紛紛落下,把羋壓給埋了起來,隔開了冥火。

                登扶竟樂音一轉,冥火掉頭化作弧形,攔在玄鳥前面。眼見有莘不破已經無路可逃,川穹手一指:冥火前方的空間忽然裂開,那道裂縫只有黃豆大小,但雄偉堪比高山的玄鳥竟然一頭撞了進去。

                有莘不破只覺眼前一黑,道:“川穹,這里是什么地方?”

                師韶笑道:“是他的洞內洞吧?”

                “洞內洞?”有莘不破道,“你還有這招啊,怎么之前都不使出來?”

                川穹道:“我剛才靈機一動,突然悟出來的。”

                有莘不破道:“但這個洞內洞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川穹惘然道:“我也不知道。”

                “什么?”有莘不破不由得有些生氣,“開什么玩笑!師父,你知道嗎?”

                “我們其實還是在原來的地方。”

                “原來的地方?”

                “嗯。這里是幻境中的幻境,空間內的空間,是川穹憑空借來的。入口在哪里,出口就在哪里。川穹的力量難以長久支撐,我們在這里避上一避,終究還是得出去的。”

                有莘不破大為失望,但立刻又振作起來,發狠道:“好吧!沒法突出重圍我們就出去跟他們正面拼過!川穹,你能召喚無底洞嗎?”

                川穹嘆道:“只怕不行。”說完忽然想起,如果藐姑射在此,祂會怎么做?

                有莘不破也想起一件事情來:“創造《山海圖》幻境這樣一個地方,不像太一宗的手筆。論起來應該是洞天派的本領才對啊。”

                川穹道:“洞天派?我可做不到這么高明。你看我這個空間,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心道:“卻不知師父的洞內洞是怎么樣的。”

                師韶道:“這個《山海圖》幻境,說到淵源本該是四宗共同努力的結果。”

                有莘不破問道:“四宗?”

                師韶道:“具體如何我不如伊相清楚。伊相,你可知道嗎?”

                “大體情況如你所。不過那件事情太久遠了,史冊失載,詳情如何我也不知。”

                師韶道:“這個《山海圖》子虛幻境虛實相參,是想象與神力的混合體。在這里時間可以倒流,可以停滯。空間可以無限延長,所以這個幻境沒有邊界。這個幻境如果完整,似乎還能孕育生命與靈魂!若能掌握到其中的規則,甚至可以憑借想象創造出超越自己的力量。因此羋壓剛剛才能展現出在外面無法達到的能力。都雄魁大人也是如此。而相應的,伊相的力量則被大大限制住了。不過按理說我和師父應該是對等的才對,為什么他用了‘封樂’,自己卻能奏樂攻擊我們。這不對勁!一定有什么破解之法!”

                能回答他問題的自然不是有莘不破和川穹。“我琢磨著,他用的應該是異界演奏法吧。”

                師韶道:“異界演奏法?”

                “嗯。他把自己的樂器留在子虛幻境之外,然后……”

                師韶恍然大悟,接口道:“然后他遙控幻境外的樂器,再以無上樂理令音樂穿透虛實障礙傳回子虛幻境!”

                有莘不破駭然道:“這也行?”

                “這個幻境現在和外界唯一有聯系的就是九鼎宮,登扶竟用的多半是九鼎宮的樂器。”

                師韶嘆道:“如果是這樣,那我就算知道了也沒辦法。”

                川穹若有所思,忽然道:“你在這里試試能不能奏樂。”

                師韶一怔,隨即喜道:“不錯!這里是洞內洞,子虛幻境的章法約束不了你創造的空間!”

                “這小子才活了多久,居然能開辟出自己的天地來!”

                都雄魁對洞內洞的了解并不在伊摯之下,和登扶竟布開冥火與血光,把有莘不破等人消失的地方重重圍住,要等著有莘不破等人出來自投羅網。

                登扶竟突然咦了一聲道:“奇怪?這是什么聲音……啊,不好!他竟然想到在洞內洞奏樂!”

                肅穆的鐘聲不知從何處傳來,部分冥火突然不受登扶竟的約束,在高天上變成一個大門的形狀,大門打開,無數鬼魂沖了出來,撞向血光。

                曲子是《招魂》,打開的是冥界的大門,大門的彼端便是地獄!

                都雄魁大笑道:“老子不敬天地,不懼鬼神!縱橫三界,萬邪不侵!就算把地獄中的餓鬼全招來,也休想老子會退一步!”

                登扶竟道:“這《招魂》如此肅穆,召喚來的只怕不是餓鬼那么簡單。”

                都雄魁冷笑道:“就算把滿天神魔請來,我也不怕!”

                驀地門內傳來一聲虎吼。都雄魁身軀一震,便見一個男人沖了出來,雙眼爍電,白虎隨身,都雄魁全身一震,作色道:“是你!”

                一直靜立不動的江離支持不住,坐了下來,心道:“隔空布界果然太勉強了。都雄魁大人和登扶竟大人怎么還沒得手啊。”屈指數道:“一、二、三……嗯,除了不破、川穹、師伯、師韶和都雄魁、登扶竟六人之外,還有兩人,一個是羋壓,另一個是誰?這么飄忽,難道是她?”

                登扶竟對血祖道:“都雄魁大人,那是幻象,不要心動。《山海圖》是四宗心血,內中含有精神力量,子虛幻境暗含心幻之玄奧,若心動便會令幻象成真。”

                都雄魁怒道:“我自然知道,可是這家伙……媽的!登扶竟,你把他們先圍住,等我把有莘羖宰了再來助你。”

                登扶竟驚道:“不可!在這里你若承認他是有莘羖,那他便真的成了有莘羖了,莫要無端端多造一個大敵!”卻哪里來得及阻止,血光一沖,都雄魁已經站在了有莘羖的對面。

                虎吼聲中,藍紫色的精金之芒越來越凌厲。

                洞內洞中有莘不破見血祖上鉤心中大樂,問師韶道:“這個幻象真的具有和我舅公同等的力量?”

                師韶道:“都雄魁大人若認為有,那就有了。”

                有莘不破大喜道:“那就妙了,有舅公在,血祖就是再橫也別想占到上風!”

                “真是這樣嗎?”云氣中的聲音卻充滿了憂慮,“我只怕會弄巧成拙。”

                靈幻

                和登扶竟所擔心的完全不同,都雄魁并未暴怒,也沒有立刻和有莘羖的幻象動手。他面對著紫色的白虎,竟是出奇的安靜。

                登扶竟看不到都雄魁的神情,然而他的耳朵卻能聽到許多明眼人看不到的東西。

                “他在懷舊。”登扶竟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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