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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山海經密碼(全5冊) > 第三章 夏商開戰,巫師眼中的天下大勢

                第三章 夏商開戰,巫師眼中的天下大勢

                羋壓失陷

                有莘不破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三天上午,身邊只有桑谷雋和羋壓。

                “他們倆呢?”

                “找路去了。”回答的是羋壓。

                “還沒找到啊。”

                “早就找到了。”桑谷雋道,“哼!那個鷹眼渾蛋,居然收藏了燕姑娘的一根羽毛也不告訴我!”

                有莘不破道:“什么羽毛?”

                羋壓道:“是燕其羽姐姐的羽毛。還記得那片芭蕉葉嗎?就是燕其羽坐著的那片芭蕉葉。”見有莘不破點了點頭,羋壓道:“那天羿哥哥傷了那位姐姐,那片芭蕉葉掉了下來,變成一片羽毛。當時我們都沒留意到,但龍爪禿鷹卻把那片羽毛叼了下來,羿哥哥隨手丟進了箭筒。”

                桑谷雋嗤之以鼻:“什么順手!我說他是別有居心。”

                有莘不破笑道:“我知道那長得像漂亮小伙子的燕姑娘你很喜歡,可別以為別人也會像你一樣見了一眼就會迷上她呀。”他又問羋壓道:“那片羽毛怎么了?”

                羋壓道:“昨天你一直沒醒,所以不知道。原來到了中午,這血霧就會淡下來。羿哥哥說了聲‘果然如此’,就取出那片羽毛來,注入了靈力。”

                有莘不破拍手道:“我懂了!這片血霧在夜里很濃密,但稀散之后就可能露出夜里沒有的路來!不過這山谷范圍太大,找起來還是很麻煩。那片羽毛注入靈力之后,很可能會飛回去尋找主人!有那片羽毛帶路,我們找路就方便多了。后來如何?和羿老大的設想吻合嗎?”

                羋壓道:“后來果然和羿哥哥的設想一樣!那羽毛真的飛了起來。桑哥哥用天蠶絲系著不讓它飛得太遠。昨天是他們倆去的,我和天狗哥哥留下來聽你打呼嚕。你問桑哥哥吧。”

                有莘不破看桑谷雋時,只見他卻不看自己,裝作沒聽見。

                有莘不破道:“他怎么了?”

                “不知道。”羋壓道,“好像和羿哥哥吵架了。”

                “吵架?”有莘不破笑道,“就因為他們倆吵架,所以今天換了天狗和羿令符去找路,他陪你聽我打呼嚕?”

                羋壓笑道:“對!”

                有莘不破笑著對桑谷雋道:“桑大哥,那個鷹眼怎么得罪你了?”

                桑谷雋哼了一聲道:“沒什么!”

                有莘不破望著羋壓,羋壓抿著嘴不肯說。有莘不破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向羿令符要那片羽毛,他不肯給你!結果你就以為他……以為他也對那個風女子有意思。”

                羋壓贊道:“不破哥哥真是天才少年!”

                桑谷雋哼了一聲,道:“別說得我那么不堪!我不過說那片羽毛讓我保管,誰知道那家伙居然說我遇見……遇見燕姑娘馬上就會誤事!這也太瞧不起人了!我桑谷雋是什么人,連輕重緩急也不分辨嗎?”

                有莘不破哈哈大笑,道:“你沒見到燕姑娘,是懂得分輕重緩急的;見了燕姑娘,只怕就頭重腳輕了。”

                桑谷雋怒道:“不破你要打架嗎?”

                有莘不破一捋袖子:“誰怕你!我睡了這么長一個好覺,正愁力氣沒處使呢!”

                兩人劍拔弩張,突然一團火沖了過來,嚇得兩人分別跳開。

                羋壓嘆息道:“我們到底是要干什么來的?好像是要來救江離哥哥的吧?”

                有莘不破一聽到江離的名字,一股氣登時松了。桑谷雋想起江離之所以被擒,自己實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心中也餒了。

                羋壓嘆道:“今天真奇怪啊。”

                有莘不破道:“怎么?”

                羋壓道:“你們剛才的表現實在太孩子氣了,而居然是由我來對你們曉之以大義!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才十六歲,而我已經六十歲了!”

                “那不正好?”只聽常羊季守的聲音道,“羋壓,你不是一直很想長大嗎?”

                有莘不破喜道:“你們回來了!找到路了嗎?”

                “昨天就找到了,”說話的是羿令符,“但那條路不好走,我們多等了一天,想找找別的路徑,不過看來也只有那里了。”

                有莘不破知道他們再等一天多半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為了等自己恢復精力,道:“有路就行,只要能越過見鬼的血霧,再難走也不怕!”

                羿令符道:“從這里過去大約十五里,在一塊怪石后面,午時二刻會出現一條路徑來。我射過一箭試過,可以通行。不過這條血道出現的時間只有一刻多一點,我們必須在一刻之內越過血霧區域,否則就得退回來!”

                有莘不破道:“一刻,要越過去大概要走多長的路?”

                常羊季守道:“大概二十里。”

                有莘不破笑道:“才二十里!以我們的速度,根本沒問題!”

                羿令符道:“沒有人阻擋,那自然沒什么問題。”

                有莘不破道:“誰敢來攔我們!”

                羿令符道:“仇皇是一代宗師,地位尊崇,神通廣大,他手下有幾個能人并不奇怪!”又看了一眼桑谷雋,道:“別人不說,光是一個燕其羽,就不好對付。”

                桑谷雋哼了一聲,道:“行了!我知道自己的不是!總之如果遇上她,我……我跟別人動手,她由你們對付便是!現在救江離要緊。嘿!我枉自多活了幾年,這道理還要羋壓來教。”

                “他們來了嗎?”

                “主人,他們來了。”

                “找到血霧之隙了嗎?”

                “找到了。”

                “很好!這幾個人的根骨都是極品!那個有莘不破的根骨尤其合我的口味!一并都拿下了。”

                “我這就去安排。”

                “等等!”

                “主人還有何吩咐?”

                “雖然占了地利,但你們幾個還是沒辦法把他們一口氣全部打倒的。飯要一口一口吃,人嘛,一個一個抓。懂了嗎?”

                午時二刻,把血谷層層圍裹的血霧現出一條縫隙,形成一條僅容兩馬并行的小道。

                “走!”

                五條人影飛了進去,領頭的是有莘不破,桑谷雋、羋壓和常羊季守居中,羿令符斷后。十五里、十四里、十三里……

                在這條血霧之隙的中點,有一片好大的血霧空白區域,寬約數十里,地形復雜,怪石嶙峋。這片中間地帶把通往血谷的道路分成前后兩段,通往后段血霧縫隙只有一個狹小的入口,入口處挺立著一塊巨石。常羊季守看得大驚:“好一個戰場!如果有狙擊,應該就在這里了!”

                果然“嗤”的一聲,一道劍氣從那巨石后面襲來,伴隨著劍氣的還有風刃,劍氣和風刃混在一起,所過之處,連堅硬的地面也被撕出一條條傷痕。有莘不破張開氣罩,消解掉大部分的攻勢,但腳步也慢了下來。

                最后面的羿令符腳下不停,叫道:“沒多少時間!不破!沖過去!”落日弓一響,“巨靈之柱”發出,擊破了擋在路口的那塊巨巖;落月弓再響,《廣寒曲》輕奏,一道寒流從有莘不破、桑谷雋等身邊劃過,直刺巨石崩毀后露出的幾條人影。

                那道寒氣接近那幾條人影,突然一陣扭曲盤旋,從那群人左側穿過,繞過他們背后,一個轉折,從那群人的右側倒飛回來,攻向沖來的有莘不破。

                羿令符驚道:“對方有操縱寒氣的高手在!”

                有莘不破只覺冰寒撲面,就如同赤身裸體睡在冬夜里的黃河岸!不由地打了個寒戰。羋壓叫道:“不破哥哥讓開!”一捶肚子,吐出一條火龍。火龍遇到寒氣,漸漸消解,而寒意也被火龍的熱氣驅散了。但有莘不破等的腳步都已停下,沖勁已失。

                羿令符不得已也停下了腳步,暗中嘆了一口氣,心道:“對面幾人功力不俗,要是進入拉鋸戰,一刻間哪里能解決!這下麻煩了!”

                灰塵寒霧散盡,對方終于露出了面目。桑谷雋一望,幾乎叫出聲來:低空懸浮著的那片芭蕉葉上,坐的正是燕其羽。芭蕉葉下面,站著一個木偶一般精致而麻木的女孩子。女孩子左右分別立著兩個熟人,赫然是天狼常羊伯寇和血宗的血晨!

                常羊季守深深地看了哥哥一眼,有莘不破則哼了一聲道:“當初沒把那個變態處理掉,果然礙手礙腳!”鬼王刀凝聚氤氳之氣,就要發動大旋風斬!

                血晨卻搶先一步,指甲劃破自己的大動脈,噴出一片血霧,向有窮眾人罩來。

                有莘不破沾上一點,真力陡瀉,連忙退開,叫道:“小心,這血霧也能吸人精力!”話才出口,一股寒意從口腔直透進去,一瞬間竟把他凍僵了!

                桑谷雋等大驚,沖上救援,一道劍氣借風刃的推力破空而來,把要沖上來的桑谷雋和常羊季守擋在有莘不破數步之外。

                羿令符心中一凜:“他們的目標是有莘!”兩弓合并,四箭齊發。他一次發四箭,威力稍減,其中兩支分別被常羊伯寇的劍氣、燕其羽的風刃擋開,血晨硬受了一箭,那一箭正中心臟,他卻毫不在乎。只有那個木偶般的女孩子被死死釘在地上。

                這四箭把對方四人的行動都阻了一阻,羿令符叫道:“情況不利!快撤!”

                桑谷雋使一招“望風卷土”,地皮倒卷,連同有莘不破一起拖倒。羿令符斷后,一眼瞥見羋壓不退反進,暗叫不好,羋壓的五條火龍已把倒在地上的女孩卷了起來。

                桑谷雋叫道:“快回來!”

                羋壓叫道:“至少抓一個回去!我……”突然一陣顫抖,一道寒氣竟然逆著火龍傳了過來,瞬間凍得羋壓手腳麻木,無法動彈。燕其羽手一揮,一陣旋風把羋壓扯了過去。

                常羊季守挺劍來救,血晨劃破動脈,一片血霧把兩撥人隔了開來。

                羿令符叫道:“先回去再作打算。”

                桑谷雋一咬牙,拖了不斷掙扎的有莘不破便退,常羊季守跟著撤退。斷后的羿令符殺心陡起:“至少干掉一個!”日月弓用上了“死靈訣”,箭筒里抽出燕其羽的羽毛,放弦之際,突然想起師韶的一句話:“她是被仇皇用風神飛廉的骨血做的一個傀儡,挺可憐的一個女孩子。”師韶也不知道自己無意間一句話會救了一條性命。羿令符念頭微轉,仍射出了羽毛,隨即撤退。

                血霧阻隔了雙方的視線。那片羽毛卻像長了眼睛一樣,一個斜飛,從血霧的一個縫隙中穿了過去,無聲無息地貼在燕其羽的頭發上,如鳥歸巢。這羽毛本是燕其羽身體的一部分,因此燕其羽竟然毫無知覺。

                才出血道,有莘不破的行動力便恢復過來,他身子一挺,又向血道沖去。羿令符和桑谷雋雙雙攔住他道:“做什么!”

                有莘不破怒道:“羋壓還在里面啊!”

                羿令符道:“再過半刻血道就要合上,來不及的。”

                有莘不破喝道:“來得及!”

                桑谷雋叫道:“不破你別吵!我已經有辦法進去了。”

                有莘不破稍微安靜下來,道:“什么辦法?”

                桑谷雋道:“我用地行之術,從地底攻進去!”

                羿令符道:“當初江離利用‘桃之夭夭’的根系便能阻截你,仇皇的手段更在江離之上!焉知他在地下沒設陷阱!”

                桑谷雋道:“無論如何,我先試探一下!”說著身子就要下沉,羿令符拉住他道:“無論發現什么,要先上來跟我們說一聲,不要一個人進谷去!”

                “知道!”

                有莘不破已經平靜下來,不再吵著要進那已逐漸合攏的血霧縫隙,踩著地面,躁道:“羋壓不知怎樣?”

                羿令符道:“江離若還沒死,那羋壓很可能也和他一樣,我們還有機會把他們救出來!”又道:“不破,他們的目標好像是你。”

                “我?”

                “嗯。”羿令符道,“看他們今天的舉措很可能如此!這樣的話,我們或許可以好好利用這一點。”

                兩句話工夫,桑谷雋已經跳了上來,喜道:“地下可以通行!”

                羿令符道:“沒有機關嗎?”

                “有!”桑谷雋道,“有類似血霧的地氣存在,但沒地面那么嚴密,有許多狹窄的路徑可以通過!”

                有莘不破道:“好!你能帶我們一起嗎?”

                桑谷雋道:“若在別的地方我可以帶人,但這里只怕不行!下面的形勢太復雜。”

                羿令符道:“你一個人進去,不可能對付得了仇皇!”

                桑谷雋道:“我不一定要正面對抗仇皇,只要探出江離和羋壓的消息,救人的希望就會大很多!”見羿令符還不放心,道:“你不用太擔心!他們今天那四個人,應該是血谷除仇皇之外的所有力量了!這幾個人都不懂得地行之術,就算有什么危險,我縮入地底深處,他們沒一個能奈何我。”羿令符這才同意。

                有莘不破道:“對了!怎么仇皇沒出現,都是一些小角色!難道他就這樣看不起我們?”

                “應該不是。”羿令符沉吟道,“不破,記得師韶的話嗎?仇皇現在多半還不能自由行動。嗯,是了!我知道為什么他的目標是你了!”

                有莘不破一怔:“為什么?”

                羿令符道:“你的身形氣魄,和都雄魁有點像吧。”

                “去你的!”有莘不破道,“誰和那個魔頭像!”

                羿令符道:“我不是說你和他長得像,而是說……”他想了想,道:“而是說從某個角度講,你們是同一個類型,骨架都比較雄壯。”

                “雄壯不雄壯是一回事,別把我跟他扯在一起。”

                羿令符道:“我是推測,仇皇可能相中了你的骨架!”

                “什么?”

                羿令符道:“聽說血宗雖然可以隨意更換血肉,但作為根基的那部分骨肉還是很重要的。根基好了,其他的增增補補便事半功倍。如果仇皇等了這么多年沒有完全復活,那么最可能的解釋就是他還沒找到一具最佳的基礎肉身!”

                有莘不破皺了皺眉頭,道:“說起來,老大你好像比我還結實些!他們為什么不找你?”

                羿令符笑道:“可你比我年輕啊!至少年輕好幾歲!”

                “閑話少聊!”桑谷雋道,“如果仇皇真的行動不便,那我成功的希望就更大了。”

                有莘不破道:“你現在就去?”

                桑谷雋想了想道:“不,等明天中午。”

                “為什么?”

                桑谷雋道:“地下地氣的活動周期似乎和這片血霧很像,我想明天中午縫隙會更大,那時去應該會比較順利。”

                常羊季守道:“那好!明天你從地底去,我從血道去。”

                桑谷雋道:“血道?要是能過去還用得著從地底去嗎?”

                常羊季守道:“你把對方高估了!今天我們受挫,主要是對方知道我們的底細,而我們卻是倉促應戰,而且我們的作戰目的也有失誤。在那樣一個地方,由于要趕在血霧縫隙合攏之前沖過去,所以我們都顯得太過匆忙,最后才演變成一團混戰!”

                桑谷雋點頭道:“有道理。本來我們有五個人,他們才四個,而且平均實力也不見得在我們之上。只是那個地形太麻煩,血霧縫隙出現的時間又太短,要在一刻間擊敗敵人同時越過去也不大可能!你難道有什么好主意?”

                常羊季守道:“我不是真要闖過去,而是要聲東擊西!雖然你說對那片地氣很有把握,但我看只怕沒那么簡單,也許還有些機關沒有發動。但如果我們把他們的主力拖在血道,那地下的陷阱再怎么厲害,沒人主持也要大打折扣!”

                有莘不破道:“好!明天我們三個再去闖血道!不過可不僅僅是要拖延時間。明天我們就算闖不過去,至少要宰掉一兩個!”

                桑谷雋道:“三個對四個,有把握嗎?”

                羿令符道:“是三個對三個!”

                桑谷雋道:“怎么是三個?”

                羿令符道:“你別把小羋壓看扁了!向他施放寒氣的那個女孩子現在多半也不好受!”

                “我還沒死嗎?”

                羋壓睜開眼睛,看見了那張木偶般的臉,馬上罵了起來:“是你這臭女人!”那女孩突然身子搖了一搖,軟倒在地。

                被縛的江離

                羋壓醒來,發現身體里的寒氣已經被體內的三昧真火驅散得干干凈凈。但另有一股不知如何形容的力量鎖住了自己的手腳、四肢和咽喉,無法動彈,也無法召喚精火。

                他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好像在一個小山洞里,眼前一個木偶般的女孩,正是凍住自己的那個家伙!他心頭火起,罵了她一句,突然那女孩身子晃了晃,竟然軟倒。羋壓是個家教良好的貴族公子,自然而然要去扶起她,手伸出去才知道自己能動,但扶住那女孩子卻覺得十分吃力,看來身上被人做了手腳。

                女孩子的身體忽冷忽熱,羋壓知道她多半是受了自己重黎之火的傷。原來這女孩子在凍住羋壓的同時,也被火龍侵入經脈,連她的主人一時也沒法替她化解。此時羋壓手無縛雞之力,但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扶著羋壓站穩,說道:“為什么要扶我?”聲音和她的臉一樣平板麻木,就像在背書。

                羋壓放開了她,哼了一聲道:“要不是看你是個女人,誰理你!”這時候近距離看她,發現她只怕比自己還要小一兩歲,身體瘦弱,實在還算不上是個“女人”。一張臉十分精美,但卻精美得像一個臉譜,沒有一點生機。不知怎地,羋壓突然很可憐這個女孩子,聲音不覺也溫柔了兩分:“你叫什么名字?為什么要幫仇皇那壞蛋做事呢?”

                “壞蛋?你說主人是壞蛋?壞蛋是什么?”

                羋壓一怔,道:“壞蛋就是……就是很壞的人!”

                “很壞的人?我不懂。”

                看著她一臉茫然的樣子,羋壓臉上現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來:“我懂了!我知道了!你是被那個仇皇搶來控制住的!是不是!哼!”

                和這女孩子說了兩句話,他仿佛覺得對方沒那么壞了,覺得對方是受到了仇皇的欺騙或威脅,胸中一股豪情涌起,想要把她拯救出來:“你放心!不破哥哥他們很快就打進來了,到時我們會連你也救出去,脫離那個仇皇的魔掌!”

                “不知你在說什么。”女孩子轉身一步步走出去。羋壓叫道:“你別走啊。”要去追她,走不上兩步才發現左腳被什么東西纏住,低頭一看不由一陣惡心:原來纏住自己的是一條繩子形狀的血肉!

                “這‘肉靈縛’的另一端直接系在主人的身體上,你不可能跑得掉的,死心吧。”說著她走出了洞口。

                “唉,這女孩子……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為什么,對這個害自己失陷的女孩子,羋壓突然不痛恨了,反而覺得她很可憐。

                也不知過了多久,羋壓的肚子開始咕咕叫。沒一會,那個女孩子捧了一盤食物進來,放在羋壓面前:“吃東西了。”

                “你真好,”羋壓對這個女孩子的印象又好了兩分,“你怎么知道我餓了?”

                女孩指著纏住羋壓雙腳的肉條說:“這是主人的一部分,你身上有什么感覺,主人都能知道。”

                羋壓大吃一驚:“你說什么?”

                “別說廢話,快點吃。”

                羋壓吃力地拿起筷子,卻又放下:“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快點吃。”

                羋壓抬頭道:“你為什么一定要讓我吃?”

                女孩道:“因為主人吩咐我拿東西讓你吃啊。”

                羋壓道:“難道你主人說什么你就做什么嗎?也不懂得變通。”

                “我們當然要聽主人的話。不然要聽誰的話?”

                羋壓道:“難道你自己就沒有主張的嗎?”

                “主張?”女孩一臉茫然,似乎想了想,終于搖頭道,“不知道啊。主人又沒有給我。”

                羋壓叫道:“主張怎么可以是別人給的!別人給的還是主張嗎?”

                “可我的一切都是主人給我的啊。”

                “一切?”羋壓冷笑道,“難道你還是他生出來的不成?”

                “生?”女孩說,“不是啊,我們是主人造出來的。”

                羋壓驚道:“你說什么?”

                女孩說:“燕姐姐說的,我們是主人造出來的。”

                羋壓聽得目瞪口呆:“造……造人?”

                “嗯,”女孩說,“燕姐姐說的,我們都是用血池里的血肉造出來的。主人用一個風神后代的精魂混合血池中的精華造了燕姐姐,所以燕姐姐有生命也有感情。而我的心只是一塊‘雪魄冰心’,所以雖然有生命,卻沒有感情。”

                羋壓訥訥道:“沒有感情?”

                “是啊。”女孩說,“燕姐姐這樣跟我說的。喂,你別老顧著說話,吃點東西啊。”見羋壓神情頹廢,她道:“要不要我喂你。”

                “啊?”羋壓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不好吧。”

                女孩卻已經夾起食物:“張嘴。”羋壓張開口含下了食物,突然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說:“不要,我自己吃。”從她手中接過筷子,碰到她手指的時候,只覺得她的皮膚一片冰涼。

                “你的手好冷。”

                女孩哦了一聲,說:“是嗎?”

                “嗯。”羋壓說,“不會是生病了吧?”

                “不知道,我骨頭里像有一團火在燒。主人說那是什么重黎之火的火氣入骨。”

                羋壓大吃一驚:“對了,那是被我傷了,你主人沒幫你治療嗎?”

                “主人幫我拔了箭,我在血池泡了一下,換過了傷口的血肉就好了,但那火氣卻還在。”

                羋壓有些歉然:“要是我現在功力還在就好了。要不這樣吧,你跟你主人說,讓他恢復我的功力,我幫你把火氣吸出來。然后他再困住我好了。”

                女孩怔了一下,說:“你不是我們的敵人嗎?為什么要幫我?”

                “你又不是壞人。”

                “我不是壞人……”女孩嗯了一聲,說道,“你別老是說話,快點吃吧。”

                羋壓又扒了兩口,說:“吃完了。”

                女孩不再說話,收拾了東西就要出去。

                羋壓叫道:“你就這樣走了啊?”

                對方卻不理會他,羋壓忙又道:“你至少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猶豫了一下,終于道:“我叫寒蟬。”

                “我叫羋壓……”寒蟬沒停下腳步聽羋壓的回答,但還是記住了這個名字。

                寒蟬走出山洞,路上遇見燕其羽,只見她正拿著一枝羽箭發呆。寒蟬想起那天燕其羽回來的情景:就是這枝羽箭牢牢釘在她肩頭上,她在血池整整泡了六個時辰才把傷口治愈。

                “燕姐姐,肩膀還在疼嗎?”

                燕其羽聽到寒蟬的話,回過神來:“沒,沒有。”然后收起羽箭,掉頭就走。

                “姐姐!”

                “嗯?”燕其羽停下腳步。

                “我們……我能變得和你一樣嗎?”

                “和我一樣?”

                “嗯,有一次我看見你眼睛里滴下水來,我卻沒有那個。你會嘆氣,我也不會。”

                “妹妹,那個東西,有沒有都無所謂。”

                “可是……”

                “別胡思亂想了。”

                “我知道了。”

                燕其羽背向寒蟬信步而走,驀一抬頭,卻是一個長滿芳草的谷口,吃了一驚:“我怎么會到這里來!”她轉身要走,只聽谷中一個清脆的聲音道:“既然來了,為何過門不入?”

                燕其羽聽見,猶豫了一下,把手中的羽箭丟在地上,步入谷口。

                這是這座大山中的一個小谷,燕其羽一路走來,腳下長滿了草木荊棘,但她踏步過來,草木荊棘自動讓路。來到谷中,只見中央長著好大一棵桃樹,桃樹下坐著一人,清如春水,秀如新竹,正是江離。

                燕其羽環顧了一下這個生機勃勃的小谷,道:“上次來的時候,這里還是一片光禿禿的死地,你……”她看了一眼江離被“肉靈縛”縛住的雙腳:“你怎么可能還有這樣的力量!”

                江離淡淡道:“我只是隨手播下了一些種子罷了。”他看了燕其羽一眼:“今天怎么有空光臨這個小谷?”

                燕其羽道:“我一時失神,信步走到這里罷了。”

                “是嗎?”江離道,“仇皇大人雖然能通過這‘肉靈縛’感應到我身體的狀況,但并不能通過它來知曉我的想法。這座小谷現在是我的天下,你說什么都不必怕會傳到仇皇大人那里。”

                燕其羽冷笑道:“我對主人忠心耿耿,為什么要怕被他聽見?”

                “是嗎?”江離看了她一眼,道:“你和羿令符交過手,是吧?”

                燕其羽一震,下意識地摸了摸肩頭已經愈合了的傷口,道,“你怎么知道的?”

                江離道:“原來還不止一次。”

                燕其羽咦了一聲:“你……”

                江離道:“你不要亂動。”左手輕輕敲了敲桃樹,桃樹飛射出一根桃枝,射向燕其羽的后腦。

                燕其羽一閃避開:“干什么!”

                江離道:“不要動,我現在沒有跟你動手的理由。”跟著又敲了敲桃樹,再次向燕其羽射來一根桃枝。燕其羽估摸那桃枝的來勢不足以傷害自己,便不避開。桃枝打下她的一根頭發,化作一片羽毛。桃枝碰到羽毛,隨即化作一段枯枝。

                燕其羽一怔,看著那截枯枝,臉色一變。只聽江離道:“這片羽毛附有‘死靈訣’的氣息,那可是有窮氏箭法中最可怕的招數。不過死靈訣只能攻擊一次,這片羽毛已經沒害處了。嗯,不知為什么,一向心如鐵石的羿令符竟然會手下留情。”

                燕其羽道:“他!他什么時候動的手!”

                江離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嗯,他們已經來到血谷外了嗎?”

                燕其羽點了點頭,道:“不過你別想他們能斗得贏主人!”

                江離道:“你要真是這么想,今天來這里干什么?”

                燕其羽轉過身去,背對著江離:“我說過,我只是失了神,才走到這里!”

                “那毒火雀池那次呢?”江離道,“你偷偷到毒火雀池去,好像不是仇皇大人的命令吧?”

                燕其羽腦中竟然浮現逃跑的念頭,背后這個年輕人太可怕了,竟然好像把自己看得通透。

                “我猜,你到毒火雀池只怕是為了借助朱雀的力量來擺脫血池的控制吧?不過你只怕弄錯了。”江離道,“就算是朱雀也不能幫到你啊。因為仇皇大人并非用邪靈植入你的體內,他能控制你,是因為他掌控了你的元嬰!”

                燕其羽身子不禁微微發抖,道:“那我到底要怎么樣才能……”說了這句話她不禁后悔了。

                江離微微一笑,道:“我說過,你在這里不用太過緊張。我雖然一時沒法擺脫仇皇大人的牽制,但在這個小谷中,你說什么做什么都不會傳出去的。”

                燕其羽遲疑了很久,終于說道:“難道我真的永遠也無法擺脫他的控制?”

                “那倒不是。有兩個方法。”江離道,“第一個辦法就是仇皇大人主動解放你,雖然這個不大可能。不過還有第二個辦法,就是讓他死在摧毀你的元嬰之前。只要仇皇大人一死,你的元嬰就會自然解放,回歸你的身體。”

                “不可能!”燕其羽驀地轉過身來,道,“我知道你說這番話是為了什么!但是要我……要我背叛主人,我做不到。而且!他根本不會死!不可能有人能殺死他!你不知道!在此之前,有過多少高手、有過多少妖怪來到這里試圖毀滅血池,可是……可是他們最后全都成了血池里的一滴血、一塊肉!”

                “是嗎?”江離道,“但我的伙伴們和以前那些人、那些妖怪都不一樣。你自己也知道的,不是嗎?”

                燕其羽道:“他們的力量確實很厲害!可是,憑他們的力量還不足以毀滅血池。”

                “確實,仇皇大人已經接近不死的境界了。”江離道,“我推測,如果順利的話,不破他們最后也只能重創他。不過……”

                燕其羽冷笑道:“不過怎樣?”

                江離道:“不過到了那時,我估計會有人介入。那才是我們最后的王牌!”

                “介入?”燕其羽道,“誰?”

                “都雄魁大人。”江離道,“就是仇皇大人的徒弟。”

                和有莘不破不同,江離雖然對都雄魁、仇皇都沒有好感,但語上還是顯得十分禮貌。

                “主人的徒弟?那什么也不濟!”

                “你可不要把都雄魁大人和你相提并論。”江離笑道,“你知道仇皇大人為什么要龜縮在天山嗎?”

                燕其羽心中一動,只聽江離道:“雖然當年具體的情況我不清楚,不過逼得仇皇大人尸骨無存的,就是他的好徒弟、當代的血祖都雄魁大人。我曾在大相柳湖感應過都雄魁大人的氣勢,那種強橫,是一種現在的仇皇大人也不能媲美的完美感。”

                燕其羽怔怔道:“你說那人比主人還強?”

                “絕對!要不然當年他如何能夠弒師?”江離道,“除非仇皇大人能夠完全復活,否則絕對無法勝過他現在的徒弟。更何況都雄魁大人又經過了這么多年的修煉,或許比當年更上一層樓也未可知。你知道嗎?你偷偷去毒火雀池,雖然沒能如愿,但卻可能因此泄漏了仇皇大人的一些行蹤。至于你們介入水族的無陸計劃,更是仇皇大人最大的失算。那時候都雄魁大人也在的。你是血池生長出來的人吧?我不信都雄魁大人看到你之后會無動于衷。只要他對你的來歷有所懷疑,就一定會來天山。”江離望向血池的方向:“這些年仇皇大人只怕無時無刻不想著向他的弟子復仇,他不死,都雄魁大人如何能高枕無憂?”

                燕其羽似乎有些心動,然而突然語氣又變得倔強:“說來說去,你都只是為了讓我相信你們很厲害,要讓我相信你們會贏,哼!不就為了我倒戈幫你們嗎?可是……我不會信你們的!”說完撿起地上的羽毛,匆匆逃離這個不斷誘惑著她的小谷。江離默默地看著她離去,并沒有叫住她。因為他知道要讓燕其羽擺脫對仇皇根深蒂固的恐懼并不容易。

                就在燕其羽消失在谷口的那一瞬,江離精神一振!他竟然發現燕其羽的影子一陣扭曲!跟著竟然“分”出另外一個影子來。

                燕其羽不知道自己的影子發生了什么變化,在谷口撿起羿令符的羽箭,一路跑回自己的居處。她的居處也是一個山洞,寒冷而干燥。洞中除了兩張石床、一塊水晶之外什么也沒有。水晶中竟然鑲嵌著一個長眠中的美少年!

                燕其羽看著水晶內那個沒有一點瑕疵的少年,眼淚竟然噗噗而下。

                “姐姐……”寒蟬走了進來,“你又哭了。”

                “妹妹……”燕其羽突然一把把她抱住,卻不說話,只是哭。

                “姐姐,為什么你的眼睛會流下這些東西,而我的不會?”

                “因為我們都是失敗的造物。”燕其羽抽泣道,“我們都是主人造出來的身體。可是主人并不滿意。”

                “川穹哥哥也是嗎?”

                “川穹和我們不同。我們還是胚胎的時候主人就已經放棄了把我們作為他復活的身體,而川穹,他是主人最滿意的身體,所以主人抑制了他靈魂的成長。”燕其羽哭道,“我是最早被主人放棄的,所以我算是成長得最完整的一個人。妹妹,你從一個胚胎長到這么大還不到三個月,雖然主人不知用了什么辦法讓你能夠說話,但人類的情感,卻不是能夠植入的……”

                寒蟬道:“川穹哥哥呢?”

                “川穹……主人直到最近才放棄他,所以他連靈魂都沒有,他只是一個殼。我們三個人里面,他或許是最可憐的。”

                “那主人不會用他的身體來復活了嗎?”

                “應該不會。”燕其羽撫摸了一下水晶,水晶中的少年睡得那么安詳,“他的身體這樣美麗,可主人卻嫌他不夠雄壯,主人已經找到更好的根骨了。”

                寒蟬的眼光轉動了一下:“是羋壓嗎?”

                “不是。”燕其羽回答的時候并沒有看寒蟬,如果她看見了寒蟬的眼睛,那她也許會大吃一驚:一向冷淡得如天山上萬古峭石的寒蟬,此時的眼睛竟然流轉著起伏的神采。

                四大宗派的淵源

                桑谷雋看著有莘不破,有莘不破望著血霧。

                “看什么?”桑谷雋問。

                “江離應該就在里面!”有莘不破說,“不知他怎么樣了。”

                朋友們正想念江離的時候,江離正看著一個影子。那是一個獨立的影子,不是任何物體擋住光線后形成的黑暗形狀,而僅僅是一個影子!

                江離仿佛想起了什么,道:“都雄魁大人?”

                “哈哈……”笑聲中影子具化,現出一個男人強壯的身形來。不過江離卻沒有感應到他的氣勢。

                “您藏得真好。”江離道,“可你為什么要抑制自己的氣息呢?難道你在害怕仇皇大人?”

                都雄魁笑道:“我現在要是現身,豈不把那個老頭子嚇跑了?”說著走近前來,上上下下打量著江離:“嘖嘖!小王子別來無恙!”

                江離臉色一沉,道:“都雄魁大人,您是長輩,不要亂說話!”

                都雄魁道:“有莘不破的身份,想來你早就知道了!至于你自己的身世……”

                江離截口道:“不管我有過什么身世,我就是江離!”

                “是嗎?”都雄魁道,“可是有時候記起一些事情以后,整個想法都會改變。難道你不想找回你童年的記憶?”

                江離干脆閉上了眼睛。

                都雄魁道:“你為什么不敢面對過去?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江離睜開眼睛,奇怪地看著都雄魁。

                都雄魁笑道:“為什么這么看著我?”

                江離道:“你到底要做什么?為什么這么好聲好氣地跟我說話?”

                都雄魁笑道:“我為什么不能這樣跟你說話?”

                江離仿佛在回憶一些什么,道:“真奇怪,你好像和傳說中那個殺人不眨眼的血祖……不大一樣。”

                “哈哈……”都雄魁道,“傳說!你可是祝宗人的高足啊,也許還是四大宗派這一輩傳人中最高明的一個!難道你也會被那些人云亦云蒙蔽嗎?”

                江離道:“可你一直都和我們……都和我們不是很和氣啊。你還想過要殺有莘,這個你不會否認吧?”

                “你錯了!”都雄魁道,“我不是想過要殺有莘不破,而是一直都想殺了他,到現在也沒有改變。我是大夏王朝的國師,成湯謀反,他的孫兒我自然不能放過!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也會這樣做的。”

                江離沉默了半晌,道:“你說得對。”

                都雄魁道:“有莘不破在大相柳湖底大開殺戒,你看到了吧?”

                江離一陣黯然。

                都雄魁道:“雖然說他那樣子殺人是有理由的,我們可以說他是為了平原、為了族人、為了天下,不得已而放手大殺!雖然他連老弱病殘也不放過,我們也可以幫他找個借口,說他是一時失控,說當時是別無選擇。但是,他今天一時失控就滅掉了一個水族,如果明天他成為天下共主,嘿嘿!那時候再來一個失控或別無選擇,又當如何?”

                “他不會的。”

                “不會?”都雄魁道,“你真的這么認為?”

                江離沉默。

                都雄魁道:“他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得比我多!你自己捂著良心說,有莘不破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嗎?是一個很有自制力的人嗎?”

                見江離沒有回答,都雄魁繼續道:“你應該很清楚,處在上位的人,并不是有一點善心就足夠了!他們的一個念頭,都可能牽涉著天底下成千上萬人的生死榮辱!一個合格的君主并不需要充沛的情感,相反,需要的是一種能夠克制自己的理性!他要清楚自己的責任,而且要有一種愿意為這責任犧牲的精神!”他頓了一頓,道:“有莘不破愿意為了王位而犧牲他的自由嗎?”

                江離閉緊了自己的口。

                都雄魁也不再說話。

                終于江離嘆了一口氣,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都雄魁道:“我想說什么,你明白的!”

                “做不到!”江離道,“無論如何,你總不能把履癸(夏桀)說成一個明君吧!無論傳怎么不實,夏桀做的事情都擺在那里!”

                都雄魁道:“你竟然直呼他的名字!你知道他是你什么人嗎?”

                “無論他是我什么人,他都不是一個好君王!”

                “不錯,當代夏王的政治能力比起成湯差遠了。可是成湯老了,他的兒子一個死了,其他兩個也身患重病,眼見活不長了。如果成湯得了天下,他的長孫就會成為他唯一的繼承人!你認為,有莘不破會成為一個好君主?”

                江離低下了頭:“還不一定。”

                “不一定?”都雄魁冷笑道,“我承認,這小子很有意思,假如他不是成湯的孫子,那他應該可以成為一個和季丹洛明一樣出色的俠客!”他一邊說,一邊注意著江離神色的變化:“可是!他生錯地方了!他不是一個平民!他一出世就注定了要承擔比山岳更重的責任!”

                說到這里都雄魁又停了一停,他很懂得把握說話的節奏,他要保證自己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印刻在江離的腦海里:“可是,偏偏有莘不破卻不想承擔這種責任!一個人的性格如果被自己不喜歡的責任壓制住,日子久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如果他是一個平民,就算他瘋掉了也是他自己的事情!可是如果他是一個帝王呢?”

                江離咬住嘴唇,聽都雄魁繼續道:“自軒轅氏至今千余年,歷代英雄豪杰的事跡,想必你師父應該有跟你提過。那些昏暴的君主并不都是生來就殘酷的,如果我們真的深入他們的內心,可以發現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有這樣那樣的理由,心軟一點的人甚至會覺得他們變成這樣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真的可以這樣嗎?”

                “不行。”江離低聲說。

                “不錯!我們評價一個君王并不需要深入他的內心,不需要知道他們為什么殘暴!我們只需要知道,他們做了什么!”

                “可是,”江離抬起了頭,“履……現在那個大夏王!他會比有莘不破好嗎?”

                “他當然不是個好君王!”都雄魁道,“可是,他已經開始老了!而有莘不破卻還很年輕。”

                都雄魁的意思,江離懂。夏王履癸的暴虐屬于現在,而有莘不破卻屬于未來。

                都雄魁道:“我們有兩個選擇,一是選擇維護固有的這個傳統。第二個是推翻這個傳統,建立一個全新的威權!”都雄魁的眼睛閃爍著逼人的光芒:“可是國家的革舊立新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我不說你也應該很清楚!然而如果血流成河之后發現新的政權同樣殘暴,甚至更加殘暴,那我們還革它干什么!”都雄魁的聲音由高昂轉為平實:“近年夏王已經有所悔改了。如果到了夏都,你就會看見甸服[16]確實有些起色。而且,已經確定的繼承人也很有明君的氣象!但所謂積重難返,大夏畢竟亂了許多年了。要真正實現中興需要時間。”

                江離喃喃道:“中興……”

                都雄魁道:“無論如何,中興的代價,應該會比革命小得多,而成功的可能性則不相上下!何況,你身為太一宗的傳人、申眉壽的徒孫,有責任扛起這樣的重任!因為大夏之亂,太一宗要負很大的責任!”

                江離心頭大震:“什么!”

                都雄魁對江離道:“對于四大宗派,世俗中人都奉你們太一宗為正宗,我們血宗近年雖然得勢,但仍被一些世俗中人視為邪道。然則實情真有世俗人眼中那樣簡單嗎?”

                江離道:“請宗主賜教。”

                都雄魁道:“四大宗派的淵源,你師父都有跟你提到嗎?”

                江離沉思半晌道:“說過一點,但有些他說要等我再長大些。”

                都雄魁哼道:“那就是沒說!”接著伸手一指,地下一叢草搖了搖,散射出一些種子。都雄魁一把抓住,種子在他手中迅速發芽、生長。江離看得出神,都雄魁做的他都能做到,而且能比他做得更好。江離只是沒想到都雄魁也能這樣純熟地施展太一宗的絕技。

                都雄魁道:“上古學術,至軒轅氏而集其大成,然后又開始分流。我們四大宗派基本上都是在那之后開始定型。四大宗派當初并沒有今天這般界限分明。因為淵源本出于一,所以各派高手才有旁通諸門的可能。四大宗派最根本的分歧,并不在于法力的高低。我們互相詰難,爭的還是人的生死問題。為了這個問題四派分道揚鑣,互相駁難,乃至于大起沖突。你們太一宗追求的乃是一種時間永恒,希望能達到一種無生無死、無來無去的境界。你師父跟你說過天外天嗎?”

                江離點了點頭。

                都雄魁道:“你知道天外天是什么嗎?”

                江離道:“是一個地方吧?”

                都雄魁哈了一聲,道:“地方!你自己想一想,按你們太一宗的理念,最高境界怎么可能是一個地方!”

                江離一陣黯然,道:“請宗主指點。”

                都雄魁道:“天外天不是一個地方,而是一種狀態,是一種超脫時間之外的狀態!”

                這句話當真如醍醐灌頂,江離欣然道:“我懂了!我懂了!”

                都雄魁冷笑道:“懂什么!你是中毒了!什么超脫時間之外!我們本在這個時空之中,如何能夠超脫?完全是你們太一宗癡人說夢般的幻想罷了。”

                江離一怔,昂首道:“宗主!雖然我此刻還說不出什么道理來,但我并不認為這個境界是虛妄的!”一說到這個問題,兩人一時都忘了各自的談話目的,竟然爭辯起來。

                都雄魁冷笑道:“是嗎?罷了……不談這個,四大宗派對這些問題爭了千百年也沒弄清楚,我也沒指望能說服你改投我宗。”

                江離道:“無論如何,多謝宗主指點迷津。”突然心中好奇,道:“不知其他三宗又是如何?”

                都雄魁笑道:“四宗之中,我們血宗所追求的最為實際!我們不相信那些玄玄怪怪的東西,我們相信,這個看得見摸得著的世界才是最真實的。因此我們所追求的,便是與這個世界齊壽的永恒生命!”

                江離便要駁難,但想想未必說得過對方,就算說贏了也沒意義,終于忍住,道:“那心宗呢?”

                都雄魁冷笑道:“心宗可就荒唐了!他們認為肉身難以永存,也不承認你太一宗那種超越時空限制的幻想,但他們卻走上了另一條邪路,以為只要把心靈修煉到足夠堅強,堅強到離開肉體也無所謂,從而可以升華為一種全新的生命形式。嘿嘿!其實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場水中撈月罷了!”

                江離道:“洞天派卻又如何?”

                都雄魁道:“你要聽我說四大宗派的道理,只怕一天一夜也講不完。歸正傳,我跟你提起太一宗的理念,乃是要和你說說你祖師爺申眉壽的事情。”

                江離點了點頭。

                都雄魁道:“四大宗派里面,太一宗有一個很特殊的地方。其他宗派都沒有血脈上的傳承,唯有太一宗從本朝開始,不但有學統的傳承,還有血脈上的流衍。”

                江離突然想起在蜀國界北烏懸的話,那是他最不愿意去面對的事情,但都雄魁終于把這層紙給捅破了:“每一代太一宗的傳人,都具有純正的王族血統!也正因如此,才可能召喚出大夏的守護神——神龍!”

                江離早猜到了答案,但這時聽說,還是不免心頭劇震。

                都雄魁繼續道:“太一宗數百年前和夏王族結合,得到了強大的政治背景,把其他三宗都貶為旁門。但對太一宗而,你們本身也陷入了兩難困境。這個困境你了解嗎?”

                江離想了想,問道:“是王族的現實責任和師門的理想追求這對矛盾吧?”

                “說得好!”都雄魁贊道,“我可越來越羨慕祝宗人了,竟然有這樣的好徒弟!沒錯,你的話一語中的!你們太一宗得到了在這個現實世界的統治地位,但你們的本質不是政治家,而是一群修真者。這幾百年來太一宗雖然人才輩出,但幾乎每一代都陷入政治旋渦中難以自拔,沒一個能達到傳說中的天外天境界!直到你祖師爺申眉壽拋開一切,據說才有機會實現你們太一宗所謂的功德圓滿。然而他反求諸己的代價,是孔甲一代的政治大亂!嘿!我也不必諱,我那個不懷好意的師父仇皇大人乘虛而入,為了讓血宗取代太一宗的地位無所不用其極!結果,申眉壽大人給你師父留下了一個難以收拾的爛攤子,而仇皇大人卻給我血宗留下了一個遺臭萬年的壞名聲!”

                江離一陣黯然。

                都雄魁又道:“你師父終日奔波。一方面,他拋不下家族賦予他的責任;另一方面,他又無法完全斷絕對天外天的向往。他最終想做到的,大概是內外兩全,天人通達,可那又談何容易!”

                江離道:“那我喪失童年的記憶,難道……”

                都雄魁道:“或許并非偶然。也許是你師父另有深意。事情也許和你師兄有關。”

                江離心頭一跳:“若木師兄?”

                都雄魁道:“三十多年前子莫首在空桑城戮殺十余萬生靈,大干天和!連山子[17]和歸藏子[18]——嗯,你聽過這兩個人嗎?”

                江離道:“聽說是天下間最頂尖的兩位占卜師,連山子還是大夏的太卜,只是聽說都已經失蹤多年了。”

                “什么失蹤?兩人早就沒命了!”都雄魁道,“當年連山子和歸藏子兩人聯手,在空桑城強看命運之輪。但這有關國運,兩人看過之后都變成了僵尸。這件事情,當時我們四宗宗主都在場。還有你的師伯伊摯、師兄若木也在。若木當年比你現在還小些,他看了屬于自己的命運之輪,但看了之后卻選擇逃避。多半他看到的未來太過可怕。唉,聽說若木已經故去了。”

                江離黯然道:“是的。”

                都雄魁道:“你師兄天資高達!我這個外人都看出你師父對他寄望甚深。然而他出了這樣的事情,唉,后來祝宗人在收你為徒后抹殺了你童年的記憶,也許與此有關。”

                “宗主,”江離道,“你跟我說了這么多話,到底是為了什么?”

                都雄魁道:“現在夏商已經正式開戰,我想你跟我回夏都去,重開九鼎宮!匡扶夏室,完成你師父未竟之業。”

                江離聽到夏商已經正式開戰的消息之后十分震驚,但他卻還是搖頭道:“不去。”

                都雄魁道:“你還對有莘不破抱有幻想嗎?”

                “也許他真的不能是一個好君主,可是,”江離道,“你要我站到他的對立面,我做不到。”

                都雄魁道:“現在是一個亂世,是一個大時代!朋友間的情誼應該靠后,難道你想背棄太一宗數百年來的責任,還是像你師兄若木那樣想逃避自己的命運?別忘了!你可是太一宗嫡系的傳人!如果讓感情蒙蔽了眼睛,那你不但是在逃避血緣上的使命,而且也休想達到你們太一宗太一無常的最高境界!”

                “我還不是太一宗之主,”江離道,“這些大事,還有我師父在主持大局。”

                “你這么說還是在逃避。何況,”都雄魁道,“你師父已經不在了,難道你沒感應到?”

                “什么?”江離心口一痛,一時間幾乎連坐也坐不穩。

                羿令符道:“奇怪。”

                有莘不破道:“怎么了?”

                羿令符道:“按理,都雄魁在大相柳湖畔應該是見過燕其羽的。他應該可以從中看到一些端倪才是。何況連血晨也不知從哪里得知仇皇在天山,都雄魁不可能比他徒弟還遲鈍才對。”

                有莘不破道:“你的意思是說都雄魁會來?”

                羿令符道:“不但會來,而且也早該出現才對。難道他在謀劃什么陰謀不成?還是說……像大相柳湖那次一樣,想讓我們打頭陣?”

                地底暗算

                都雄魁說了當初感到祝宗人出事的時間,江離回想,正是毒火雀池事件之后。想到那時候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哀傷,心知都雄魁沒有說謊,心頭大痛:“怪不得!大相柳湖發生那么大的事情,連雒靈的師父都出現了,偏偏最熱心的師父沒有現身!為什么我沒有早些想到!”又想:“季丹大俠離開我們匆匆東去也是那天。羿兄轉述季丹大俠的話,說什么來著,嗯,‘東方有大變故!’難道說的也是師父的事情嗎?”

                他抬起頭來,問道:“宗主,到底出了什么大事,令我師父他……”

                都雄魁道:“他們做了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們?不可思議的事情?”

                “嗯。”都雄魁道,“你師父,還有伊摯,他們……有窮南端大荒原的百年天劫你知道吧?”

                江離點了點頭,突然領悟到什么,失聲道:“師父和師伯他們……他們想補天?”

                都雄魁頷首道:“對,雖然很瘋狂,但居然成功了!連我至今也不知這兩人用了什么方法。”

                江離道:“我師父……那伊摯師伯他莫非也……”

                “伊摯倒是沒死。”都雄魁道,“這件事說來也有些奇怪。”

                江離臉色慘白,冷汗直下。

                都雄魁道:“你最好收斂心神,莫要壞了修行。你師父也不想看到你這樣的。”

                “謝謝。”江離道,“不過宗主,我想靜一靜。”

                都雄魁道:“好。”說著他摸出一個盒子來,道,“這個給你。”

                “什么?”

                “連山子的眼睛。這只眼睛看見了玄武背上顯現出來的命運之輪。也許……他能告訴你一些你決定不了的事情。”

                都雄魁離去之后,盡管有這么多草木,江離還是覺得小谷中空蕩蕩的。有生以來他第一次覺得這么孤獨。以前他也彷徨過,但內心深處總還有一個依靠,那就是一直告訴他怎么走的師父。然而,現在他完全孤獨了。前面的那條岔道,他必須自己去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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