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嚨滾動,喉峰跳了一下,聞不歸的目光一點點戲謔起來。
斷劍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他握在手中,御魔璽也浮于他的掌下,他緩緩走入了寂魔靈包圍圈。
餓到頭的寂魔靈們,迫不及待、爭先恐后地朝他涌去。
很快,成千上萬的寂魔靈將聞不歸沉沉淹沒。
不知過了多久,揮劍揮到麻木的聞不歸終于走出了末之墳地。
他的左臂已被吞噬得只剩森森白骨,掛著幾縷爛肉,在聞不歸毫無知覺的邁動中,一搖一晃地,拍打在骨架上。
而沾滿血污的白骨上,詭異的一幕正在發生。
憑空生出來的血肉、經脈,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緩緩長回來。
對付這么多寂魔靈,對無魔息的聞不歸來說,他還是很吃力。
這次吃足苦頭,聞不歸在寂魔靈堆里整整被啃食了十幾次。每一次他剛長出肉來,很快又被寂魔靈分食殆盡,清減的只剩骨架。
要不是他的骨架實在太硬,寂魔靈們啃不動,否則他很相信,它們會把他啃得骨頭都不剩。
好在他逃出來了。
這般來來回回的折磨,聞不歸整整經歷了十余次,每一次都疼得他骨髓發寒,卻又求死不能,只能被迫堅持。
越過前面這座山頭就是和師弟約定的集合地-死地。
他不知道今夕何夕,只知道七天已過,也不知對方還會不會等他
算了,反正這個世間應該沒有人會等自己了吧。
這個問題,他在無常獄中用了萬年時間讓自己接受事實。
可……,萬一呢
去看看吧,至少自己沒有失約。
死地,萬里冰封。
單薄的身影一瘸一拐獨自行走在冰面上,寒風肆虐地掀起他單薄的衣袍,在他的身體覆上了一層寒霜。
全身剛生出來的血肉還經不起這樣的摧殘。
白雪飄飛中,赤腳走在冰面上的聞不歸,身體顫抖得厲害,饒是他極力隱忍,肌肉卻還是全然不受他控制。
托大了。
并不是重新長出皮肉他就不痛了,相反,新長出的皮肉吸附了他太多神魂,他每走一步,神魂都疼得發緊。
聞不歸苦笑一聲,早知道就不來末之墳場了。
現在他不但把其他三人弄丟,藍林草還沒找著,還把自己弄也得這般狼狽。
想想,聞不歸突然覺得好笑。
他已經快忘了自己狼狽的樣子,但他很快就想開了,以后魔息護體的他只怕會更不好過。
前面有人!
眼前白絮飄飛,聞不歸離得遠,還只能遙遙看出個大概。
前面有一棵樹,樹下立著一個人。
有師弟的氣息!
聞不歸眼底一喜,腳下加快了腳步。
死地,顧名思義是容不下活物的,所以此地全是白茫茫一片的雪域山脈。
而這片雪域山脈深處,卻有一奇景。
一棵參天大樹,釘在湖心島中央拔地而起。
潔白的雪花漫天飛舞中,蒼勁如虬龍參天古樹屹立,任憑寒風吹襲,白雪染身,它依舊綠得悠然,奮力展現它無盡的蓬勃生機。
這是死地唯一的活物,一棵凝有佛韻菩提樹。
至于為什么西天境的圣樹會出現在這里,沒有人知道,好像死地存在,這棵樹就一起存在在這里。
菩提樹下,背對之人的背影很高大,負手立在冰面上,腳下模糊倒影出他清正雅致側影。
一襲白衣勝雪,白色彎曲的長發蜿蜒堆砌在身后,如銀絲鍛一般,泛著盈盈的光。
光一個背影就氤氳出無瑕的無上風華。
數步之外的聞不歸腳下一頓,停了下來。
不太對!
可這人身上明明是他師弟的靈息味,難道他又換殼子了
不管了,太疼太冷了,他撐不住了。
聞不歸又繼續向前走去。
樓明月早就發現了身后之人,卻沒有做聲。
盈盈藍眸,燦若星辰,他將手中的菩提葉高舉過頭頂,迎向菩提葉上散發的熒光,望頭頂葉叢中的一點紅。
那是一枚紅棗大小的菩提果。
而后終于在聞不歸離他三步之時,樓明月開了口。
停步。
聲音寡淡,吐字卻極為清晰,透著不容置疑的威懾力。
他已經在菩提樹下等了三月,今日好不容易等到菩提果熟,樓明月自己斂盡生氣,怕得就是樹上的菩提果察覺到人的生氣散了靈。
這樣的果可就失去了一半的效用,不想功虧一簣。
聞不歸已經是強弩之末,哪里還管的了那么多,也沒有多余心思注意,他用盡最后一口氣撞了過去。
接好。
蒼白到過分的唇吐,吐出白色氤氳,兩個字都有氣無力。
樓明月什么也沒看清,一轉身就被人撞了滿懷。
他不喜與人接觸,于是樓明月下意識伸手推拒,卻恰好摟在來人的腰上。此刻,那人微涼的額頭重重撞向他的胸口,發出一聲撞擊的悶音。
這一下,也帶出了聞不歸的輕哼。
呃!
后調悠長。
背依舊筆直,樓明月垂下眼簾,你
剛吐出一個字他就發現懷中的人,呼吸清淺,眼睛已經閉上,顯然已經昏迷。
胸口的臉很蒼白,五官細致,眉眼淡染上一層薄霜,顫動的睫毛上,還點有細細的雪沫。
樓明月心底陡然升出一股異樣的感覺,這人如夢如幻,像傲雪中的寒梅,美的不可方物,絕美脆弱,輕輕一折就斷了。
樓明月最終還是沒有推開他。
聞不歸是被冷醒的,嗆了一口冷氣,冷氣刺入氣管,還沒睜眼就已經咳了起來。
咳咳咳!
他下意識往有熱源一側靠近,這才發現他是被人橫抱在懷里,他這一動,直接鉆進那人的外袍之下。
耳畔還清晰地聽到他人平緩的心跳聲。
樓明月垂眉瞥了他一眼,醒了
聞不歸身體一僵,難為情下生出了裝沒醒的心機。
顯然對方比他還要不適,聞不歸都還沒說話,支撐他身體的熱源驟然遠離。
樓明月把人放在地上,清冷的嗓音沒有一個字多余。
自己走。
聞不歸赤腳踩在冰面上,剛生出的皮肉白得透明,根根腳趾貼上無暇的冰面,下意識蜷縮起來。
腿開始不受控制的哆嗦,四肢無力,要強的聞不歸挺了挺腰站直,垂眉打量著腳下的冰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