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頭被手一抬,白色水花奔涌進洗手槽。
林笙彎腰沖了把臉,直起身,一臉水珠。
他脫掉腕表,又扯開襯衣領口,打算去洗掉身上的煙味。然而剛轉身就一頓,目光停在門口。
那里,徐寫意微微頷首倚著,小心翼翼地抿了個笑:“林哥哥。”
林笙手里解扣子的動作稍微停頓,又繼續,冷淡的眼睛映著些許光亮,“你怎么起來了。”
夜半寧靜,衛生間連同外頭的走廊很空,她聲音細弱,但很清晰,一個字一個字都落進耳里。
“聽見有水聲,猜是你。”徐寫意往洗臉槽看了一下,然后在林笙轉過身時,忙垂下眼睛。
“快去睡,你明早還要上學。”林笙沒看她。
徐寫意手指摸摸褲縫,嗯著點頭,也不敢看他脫衣服。然而余光里還是不小心看到的,林笙襯衣敞開,露出鎖骨和胸膛的樣子。心里隱隱地發慌:“那…那我去睡了。晚安林哥哥。”
她剛轉身。
“等下。”
林笙稍微把襯衣攏了攏,遮住。低沉的嗓音,些許威壓,“這兩天韓楓接送你,習慣嗎?他是軍人,作風粗。”
徐寫意又轉回來,手倚著門框,大褲腿下一雙小碼的毛拖鞋,圓圓的頭顯得略笨拙:“習慣。”
他有片刻的短暫沉默。“習慣就好。我最近…比較忙,可能都沒法送你。”
“沒關系沒關系。”徐寫意急說,“你忙吧林哥哥,其實我坐公交就可以,不用人送。你讓韓叔叔別送了吧,這么麻煩人,我挺不好意思的……”
林笙瞥她一眼:“這個我自有安排,你就不用管了。去休息吧。”
“哦…好的。”
徐寫意依去睡了。
看著她背影,林笙漆黑的眼睛隱在睫毛下,一點一點深邃。平靜剝離,一身的冷沉。
再等等。
讓他再…多冷靜一段時間。過去這陣子。
洗好澡回到房間,林笙彎腰打開床頭燈。光亮一瞬映在他還沒來得及縮回的手臂上。余光往下一瞥,卻袖子上停著的一根長發吸引。
他愣一下。
手指小心地把它取下來。指腹上黑軟的發絲,飽滿光滑,沒有一點燙染傷痕。明顯有一段彎曲,像是長期束縛出的弧度。
杜鵑和張媽都染發,除了徐寫意,家里沒有別的女人。
林笙看了一會兒,把發絲卷起來打算扔掉,但手伸出去就停下了,又慢慢放回掌心里。
那么,柔軟順從的一卷。
回憶剛才所見的人兒,他無聲地扯了個笑。
——她哪里跟他走得下去。
——那么稚嫩,那么聽話,只怕到時候得被老爺子嚇傻。
想到這,林笙又覺得這考慮有點好笑。其實一開始他也沒有想太多,更談不上這些,只是想照顧她。因為實在沒可能有結果。
現在就是,各自回歸自己的生活。
變得正常。
而她對他那點小心動,也會隨著時間、隨著她的成長,慢慢淡去。
畢竟這個女孩那么有原則、守規矩。她不夠聰明,卻腦子足夠清晰,心無旁騖地按照自己的路在走。
她只當他是個哥哥。
他也不該,去擾亂她想要的生活和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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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全校冬季運動會,全校幾十個班級的方陣圍繞田徑場。
學校體恤,高三年級不用抬椅子列陣,都坐的階梯觀眾席。
開幕式后,5班的學生紛紛掏出紙巾擦座椅上的灰,幾十個人挨挨擠擠坐成方塊兒。剛坐好場上就開始比賽。
然后,徐寫意昨天的擔心成了真。
許沐舟一上場,班上同學就開始提她。
“快點給你家那位加油啊,大點聲,徐徐!”
“讓他聽到你的愛心。”
“撒浪嘿?”
“呸,加油是剛把得,你那是‘我愛你’。”
閆薇和呂璐是平時比較活躍、時髦的女生,一個勁跟她說話。唐周、李小川幾個男生雖然答應過許沐舟,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口哨打得響,直接喊她“弟妹”。
徐寫意臉紅得發燙,根本顧不上看比賽:“你們別鬧我,沒有那些事。”
“解釋等于掩飾。”
“掩飾等于確有其事。”
“弟妹別擔心,舟舟那我們搞定。”
他們一句接一句,最后虧得楊冰冰挺身而出,才把一圈人哄開:“好了好了別鬧了,看女同學還是看比賽呢?都轉過去、轉過去。”
徐寫意才松了一口氣。
等過幾分鐘,四周的人注意力都分散開,楊冰冰才湊過來小聲問她:“其實我也好奇,你跟許沐舟到底什么情況啊。”
“你也鬧。”
“我好奇啊。”楊冰冰說,“你暗戀他,他好像也喜歡你,你倆還不趕緊在一起啊?”
徐寫意驚一下:“這。現在學業這么忙…”
“那有什么,又沒讓你們立刻結婚生孩子。”
她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徐寫意滿頭冒冷汗。
“徐徐,其實我覺得吧……你眼光還算可以吧。感覺許沐舟就是那種可以戀愛結婚的男人,板正是板正了點,也恰好符合你安穩的審美。各方面都不是頂出色,但也算優秀了,踏實,向上。跟你合適。”
徐寫意覺得楊冰冰真的感情太豐富了,她還沒有想那么多。
而且…
她跟許沐舟也沒有那么熟,怎么扯這么遠。而且結婚什么的…至少等大學畢業,工作幾年,再輪到那些吧。
沒多會短跑比賽就結束,成績出來。
高三年級,許沐舟和文科班一體育尖子并列第一。他上臺領獎時,突然看向5班的觀眾席,對徐寫意笑了。
徐寫意驀地一驚。
班主任不在,整個班級小小沸騰。
徐寫意從沒被這樣鬧過,紅著臉都沒法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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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就在這么時而的曖昧促狹里鬧過去。
傍晚,學生全體解散吃飯、上晚自習。
徐寫意跟楊冰冰一起走。半路上,楊冰冰看一眼后面,忽然草率道:“那個,我突然想起來要跟我男朋友吃飯,不好意思啊徐徐我走啦!拜!!”
“唉、等等。”
徐寫意都不及喊她,楊冰冰就竄沒影兒了,“這個冒失鬼。”
她剛喃喃完,忽然聽見旁邊有男生輕聲笑,微微驚嚇。
“別嚇著,是我。”許沐舟忙說。
他似乎剛運動完,額角還有熱汗,狹長的丹鳳眼笑起來有一點彎。
徐寫意一下緊張起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