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層樓的小獨棟別墅,環境綠樹陰陰,安靜到有些沉悶。
黑鐵雕花院門旁拴著條大狼狗,聽見鐵門響動,對走進來的母女二人虎視眈眈。
徐寫意嚇一跳。
陳慧萍把女兒往身后護了護,自己也怕得很。
杜鵑回頭來,笑吟吟的:“別怕,它不咬人。”
然后對那只蹲地上的狼狗嘖嘖喚了兩聲“小黑”,狼狗盯著徐寫意母女倆緩慢地搖了下尾巴。
“瞧,它很乖的,就長得有點嚇人。”
徐寫意暗暗松了口氣,
前面的保養得很年輕的女人就是她干媽。
完全看不出已快四十,那模樣就三十出頭的樣子。
杜鵑邊將人往屋里帶,看眼那德牧犬介紹說:“小黑是部隊退役的軍犬,別看它長得兇,其實對人類很溫和的。在部隊立過不少功呢。”
陳慧萍了然地點頭,把狗夸了兩句“真乖”什么的。
徐寫意看著母親眨了眨眼,心想大人可真假。母親明明最不喜歡狗,因為以前鄉下特別多狼狗,被咬過。
小別墅內部很大,安靜而空曠。裝修和徐寫意記憶里的風格差不多,都是中式的木制家具,很傳統。
杜鵑親自去泡了茶,和徐寫意母女倆在香樟木的沙發上坐下聊天。
“來就來,還帶這么多東西。又不是外人。”杜鵑說。
陳慧萍笑笑:“都是些小玩意,又沒幾件。”
“我們小寫意都長這么大了,跟徐先生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杜鵑目光移到徐寫意身上,她說話很文氣,熱情地握住少女的手。
不干活的女人指腹細膩柔軟,徐寫意乖順地任杜鵑的手指撫順她臉頰邊的碎發,“瞧這小模小樣,真乖。”
陳慧萍嘆息:“我們家寫意乖是乖,就是有時候反應遲鈍一點,這幾個月就勞煩你們照看照看,多擔待了。”
“慧萍你別這么客氣,寫意是你女兒也是我女兒啊。”
兩個大人你來我往的說著話,徐寫意偶爾應答兩句,大部分時間安靜地旁聽。
香樟木的沙發和茶幾,紋理細密精美。上頭熱氣裊裊的紫砂杯,偶來飄來一絲清淡茶香。
這場景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她八歲的時候,那個總是暗藏新奇寶藏的隔壁鄰居家。
她很喜歡鄰居家,但玩了什么她又不太想得起來了。
徐寫意出神地追憶了兩分鐘童年,思維就集中在另一處——林哥哥似乎也并不知道,還有她這么個干妹妹吧?
見面好幾次,他只字未提。
“林哥哥不在嗎?”徐寫意突然開口問。
杜鵑略微意外,因為林笙只去過澤安一次,還是許多年前。
“小寫意還記得阿笙呢。”
徐寫意點了下頭。當然記得,那么獨特的人想不記得都難。
杜鵑微笑著說:“阿笙在醫院上班,一般不回來。就在醫院附近的公寓住,哦,離你們學校也不遠。”
回家的路上,徐寫意明顯感覺到母親松了一口氣。
林家家風正,家庭成員少,陳慧萍想著女兒送過去面臨的困擾會少很多,應該能安心學習。
只是林家家庭好,很多方面要注意。在出租車的后排,陳慧萍反復囑咐著徐寫意一些禮貌方面的事,別讓人家麻煩。
徐寫意都一一記住了。
“今晚回去把東西收拾收拾,明晚爸媽送你過來干媽這邊。”陳慧萍揉著女兒的頭發,眼眶泛紅。
徐寫意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帶著濃濃的鼻音“嗯”了一聲。
后天一早,父母就要去西藏。
陳慧萍用袖子給女兒擦眼淚,心中萬分不舍:“乖,在別人家里脾氣要收著點,勤快點,雖然有保姆但也別大小姐似的就坐在那兒等人照顧。要見事做事,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跟傭人也要禮貌。”
徐寫意點頭。“我知道了,媽媽。”
其實對于這方面,陳慧萍倒不是太擔心,女兒性格文靜,一直很獨立、有自己安排。甚至經常他們忙起來,家里做飯收拾都是女兒在辦。
“你干爹這一年都在北方出差,好像不大回來,家里就你干媽和保姆傭人,哦,還有個偶爾回來一次的哥哥。”
陳慧萍說到這兒頓了一下。
對林笙她是有一些印象的。那是很多年前見過。穿著短袖白襯衫,挺清瘦的少年,說著一口非常標準的普通話。
當時鄰里還小小的轟動過。因為大家都是第一次遇到,這么漂亮得體的大城市男孩子。
不過…
陳慧萍又想起有一次她無意撞見,那男孩子頹廢地靠著墻,煙一根接一根,姿勢老辣,抽得很兇……
“那個哥哥比你大十來歲,人應該很成熟了,不會跟你為難的……”陳慧萍自說自話,又不放心地補充,“假如有人欺負你就跟爸爸媽媽打電話,別自己悶著,啊?”
徐寫意眼淚早就一顆顆滾下來,忙不迭點頭:“我記住了,媽媽。”
陳慧萍擦了女兒眼淚:“明晚爸爸媽媽送你過來,然后咱們請你干媽和哥哥吃頓飯,托他們照顧照顧你。”
徐寫意就顧著點頭,傷心落淚。
陳慧萍嘆息,軟著語氣:“你到時候乖一點,跟哥哥嘴甜一些。”
第二天是星期日。
下午兩點多,徐寫意正收裝著自己的行李箱,突然接到一通電話。
外面父母正在客處置雜物,她悄悄掩上房門,去窗臺探頭趴著點了接聽。
陽光暴曬的馬路,車輛攢動。
蒼勁白皙的手指,緊了緊耳朵上的藍牙耳機,林笙立時聽見耳機里傳來女孩兒的聲音,在馬路的噪音里顯得有點小:“喂~林哥哥。”
路邊折射來一縷光,很快閃過林笙的眼睛。睫毛濃密。
他嗓音沉沉,帶著一點溫和:“嗯。在干嘛。”
“在收拾行李。”
“那收拾好了嗎?”
徐寫意回頭看一眼亂糟糟的床鋪,和地上打開的行李箱,“還沒。”
林笙笑了下:“沒想到我還有個妹妹。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
她也很意外啊。徐寫意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就聽著。
電話里男人的嗓音,是有些閱歷的男人才有的沉穩,但徐寫意聽不出來,只覺得林笙的聲音總是低沉而平和,不像班上那些男孩子那么吵鬧。
“你先收拾著,我大概半個小時后到。一會兒坐我車一起去吃飯的地方。”
“不用不用林哥哥。”徐寫意忙說,“你那么忙,怎么好麻煩你。我們叫個出租車就過去了。”
午后的陽光熱烈綿軟,林笙靠著座位,微垂的眼皮顯得略微慵懶,“我已經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