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幺再松一口氣,隨意的說著閑碎語。
蘇子誠的心情一點比一點緩和,剛才的虛空和憤憤,被這些細碎的話語壓著,一點一點沉下去,一直沉得仿佛沒有了一般。
“水生哥字寫得好,從前我們在太平府的時候,他做憑著一手好字,找了個傭書匠的活,當時有幾位名士還專程點了水生哥替他們抄書呢。”李小幺帶著笑,閑閑的說著話:“水生哥要考武舉,虎威營那邊只好先告半年假,正要和爺商量,二月里就要解試,您看,是在營里參加解試好,還是參加開平府的解試好?”
“就在營里吧,魏水生弓馬上不差,在上四軍應解試也一樣能考出來,不必轉到開平府去。”蘇子誠建議。
李小幺從善如流:“那就在上四軍考解試,水生哥功夫好,字寫得好,學問也好,肯定能考出來,過了年,要應考的各地秀才就該陸續進開平府了,年前我找了趟水桐大奶奶,讓她看能不能多騰些空房子出來,留著給那些窮困秀才借住,我和她說,干脆讓那些秀才們閑暇時教一教孩子們念書寫字,以抵房錢飯錢,水大奶奶也覺得好……”
李小幺語氣安祥中透著舒緩,叮叮咚咚說個不停。
蘇子誠漸漸松馳下來,往后靠在靠枕上,出神的看著李小幺,在她身上,總有一股令人安然而愉快的氣息,只要她愿意……
李小幺一邊說著閑話,一邊留意著車外的動靜,聽到東平略略提高聲音,象是在和誰在說話:“前面是槐花胡同?”
李小幺松下了那口氣,忙收了話笑道:“到槐花胡同了,前面轉過彎就是柳樹胡同,爺明天事多,我就在這里下車,走幾步就到了,不能再多耽誤爺的功夫。”
李小幺說著,伸手拿了自己的斗篷,就要掀起車簾吩咐東平。
蘇子誠直起上身,按住李小幺的斗蓬,“我送你回去,天晚了,你一個姑娘家,怎么能一個人在外面走。”
李小幺急忙放下斗蓬,并不和蘇子誠謙讓爭執,只順從的點頭’嗯’了一聲謝道:“那就多麻煩您了。”
蘇子誠看著她,躊躇著仿佛想說什么。李小幺卻已經挪到車廂門口,將簾子挑起條縫往外張望,眼看著車子轉進了柳樹胡同,忙放下簾子,回過頭帶笑道:“到了,多謝。”
李小幺一邊說,一邊小心的抱上斗篷,車子頓了下,剛剛停住,簾子還沒完全掀起,李小幺和蘇子誠道了別,不等擺好踏步就已經利落的跳下了車。
蘇子誠緊跟在李小幺身后,幾乎貼著她也下了車。
李小幺仿佛不知道蘇子誠也下了車,甩開斗蓬披上,頭也不回的緊走幾步,小跑上了臺階。
幾乎同時,門往里面打開,魏水生隱在門口的陰影中,讓過李小幺,看著沒穿斗篷,背著手沉著臉站在臺階下的蘇子誠,征詢般看著李小幺,李小幺示意他趕緊關門,魏水生關上門拴了,跟上李小幺。
李小幺不等他說話,夸張的打著呵欠,急急的將他的話堵了回去:“沒事,逛了大半天,累了!我先回去歇著了,明天什么時候出發?”
“辰初……”
“這么早,”李小幺又打了個呵欠,打斷魏水生的話,一邊小跑往里走一邊接著道:“知道了,這么早就過去,我得趕緊回去歇著了。”
魏水生背著手,送她到半畝園門口,看著她進了院子,在院門外站在片刻,嘆了口氣,才背著手轉回去歇下了。
李小幺聽到背后院門關上的聲音,才長長的吐了口氣,肩膀一下子松垮下來,兩只手松開斗篷,慢吞吞的拖著腳后跟,沿著抄手游廊進了正屋。
紫藤見她面色不好,不敢多話,瞄著她的臉色,小心的問道:“五爺乏了,讓人多送些熱水進來,五爺多泡一會兒?”
“嗯。”李小幺答應了,去了衣服轉進凈房,泡在高大的沐桶里,由著淡月洗了頭發綰起,閉著眼睛低聲吩咐道:“不用侍候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淡月答應一聲,招手叫了流云過來,往沐桶里小心的加了大半桶熱水,才帶著流云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
李小幺往沐桶里縮了縮,抬手捂住臉,淚水如開了閘般狂涌而出,卻又不能放聲痛哭,直噎得一口一口抽著氣,恨不能把前世今生的所有委屈,都流進這桶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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