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頭
是,他以前是賣油郎,逃荒來了嶧城后,就落腳在這附近,依舊做著老營生。
他什么時候病的。
姜綰追問。
余清抬起頭,有一瞬訝異閃過,她不知姜綰是誰,為何會管這些事,但還是照實說了,老劉頭起先也只是咳嗽……現在,怕是人已經沒了吧……至于什么時候出現的,她也不知道。
姜綰看著她把自己用酒精又清理了一遍,學著她的樣子系上了面巾,才上前給她看了。
情況不太好。
她如實說了,沒瞞著,余清的身體有些糟糕,她看著她上下眼瞼腫得不成樣子,皮膚上出現周圍灰黑色的血性水泡,陷入了沉默。
心中也有了猜測的方向。
余清卻一副終于松了口氣的模樣,我知道,遲早的……
但她隨即就哭了,她尚還沒二十,想著自己可憐的境遇,怎么也忍不住。
你的那些藥別吃了。我留給你的照著紙上寫的吃,饅頭也給你一些,控制著吃,喝的水用火燒開了再用,我再回來可能是很多天以后。
姜綰說著讓她背過身側躺著閉眼,拿了注射器和針劑給她體內注射了抗生素。
余清直到她施了針,乖乖躺著沒動。
聽姜綰說幾日后還會來看她,一股暖流從心間涌上眼角,哭得更兇了。
哭小聲些,引來官差你跑不了。姜綰了解這種劫后余生的釋放,是難以壓抑的,囑咐了一句,余清想活,立即抓了枕頭來,捂著自己的嘴,但還是止不住的淚流滿面。
過了好一陣,她才平復下來。
坐起來重新揩干凈了眼里,堅定地看著姜綰,道:姑娘,你是不是還要去救其他人
不是。姜綰給她留了藥丸和一些饅頭,看出她害怕,還是替她把窗戶都關了,屋里暗了些,但余清看著鎮定了好些,每日還是要開些窗戶,若是害怕,就早些起來開。
那些官差不會那么早出來巡視。
余清在昏暗里點點頭,見她要走,鼓起勇氣喊住了她。
我、我想起來些事,不知道對你有沒有幫助。
起先,大家都是沒事的,千辛萬苦逃荒到郴州來,因為這里有朝廷開倉賑糧,哪怕一時沒有那么快能討上生活,也會有口吃的,待到春天總會有法子的。
一開始也的確有放糧,雖然粥里米少些,窩頭也小,不能讓每個人都填飽肚子,但餓不死,后來不知怎么的,粥就都是水,窩頭也只外邊是面,里頭都是砂石,這里的人餓得受不了,就開始有人吃、吃老鼠……
余清把自己看到的,在戲院偶爾聽到座客中有人議論的,都一股腦跟姜綰說了。
姜綰心中有數,起先是略有懷疑,此刻又多了幾分篤定,但還須再到處看看,她把手里的布套燒了,換了副新的謝過余清就出門。
她往余清說的老劉頭的油鋪走去,這里果然已經沒人了,鋪子的門緊閉著,幾個油壺倒在地上。
她想上前看,對面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六七歲的小孩探出頭來,喊她道:大姐姐。
你找劉爺爺嗎。
看著小孩怯生生的模樣,姜綰朝他笑笑,點了點頭,又想起面巾遮面小孩看不到,拿了粒糖給他,他家人呢
劉爺爺病倒了,他死了,官府來了人,把他家里的人都帶走了,娘不讓我說,大姐姐你快些走吧,官差來了,要將你也抓的。
小孩兒得了一粒糖,珍惜地捧著,給她說了一聲轉身就跑回屋里了。
姜綰跟過去看,門沒關,里頭是一張木板搭在木樁上架起來的床,大大的被子底下,一個小小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