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余瑤下凡是在三天前。
她投身成了京都一大戶人家府上的小姐。
弱不禁風,湯藥不斷。
曾有宮里太醫來看診,且說要好好療養,注意飲食,切記不可傷風受涼,再每日以人參燕窩供著。
天晴時還能撐著出去走動走動,若逢上陰雨天,便渾身各處都隱隱作疼,十七八歲的年紀,身體竟比府上的老太君還差些。
余瑤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頭正下著瓢潑大雨。
先天生靈無需下凡過七情六欲之劫數,但因為余瑤貪玩,天性好動,曾經跟著顧昀析下來逛過幾回,知道些人間的規矩和禮數。
直到出了財神的事,她方覺出些人間的兇險來,漸漸地,來的也少了。
她從床榻上坐起身來,細微的動靜引來了外頭輕手輕腳換香的侍女,一個圓臉小丫鬟很快走進來,聲音關切:“小姐,午膳可有什么想用的?
奴婢去膳房說一聲。”
余瑤對這個身份適應得很快,她抬眸,飛快地理順了腦海中的記憶以及相應的時間線。
“想吃紅梅珠香,荷包里脊和芙蓉糕。”
這具身體太弱,余瑤扶著小丫鬟蕓汐的手下地,將記憶最深的幾道菜和糕點報了出來。
她饞人間的美食。
饞了挺久了。
但這具身體實在有些弱,饒是她想一口氣將桌上的美食掃蕩干凈,也僅僅只是比平時多吃了兩口。
吃完,她就開始思考這次歷劫的側重點了。
凡人升仙,格外艱難,幾乎各種劫數都要輪一遍。
但是十三重天的神渡劫,基本上只有一個側重點。
要么情,要么欲。
二者選一,由天道決定。
但是聽說有些倒霉的,兩者兼具,難度升級。
還有些,什么主題也沒,純粹下來鬧一場的。
比如財神,比如琴靈。
財神當初下凡完全是顧著好玩,結果差點沒把自己坑死,硬生生被雷劈成了現在這副模樣,顧昀析和其他知情的閉口不談其中發生的事情,余瑤也就無從得知。
但琴靈渡劫的事,余瑤倒是知道得清楚。
這位姐在魔域瀟灑橫行,活了這么多年,從來不知道被欺負是個什么滋味。
然而在渡劫時成了鄉間撿野菜吃的鄉婦,身邊還蹲著三個可憐兮兮的孩子,奶聲奶氣地叫娘,一個個瘦得不成人形。
這一聲娘,差點把琴靈魂都喊出來。
連挖了四天野菜后,琴靈丟了手中的鋤頭,納悶了,問家里的三個孩子,他們的父親去哪了。
兩個小的說不清楚,最大的那個癟了癟嘴,險些哭出來。
琴靈這才知道,原來孩子的父親進京趕考,攀了高枝,被京都永威侯府的嫡二小姐看上了,侯府內部操作,改了文書記錄,留在侯府成了二姑爺。
過夠了苦日子的人,一旦闖進了富貴池里,哪還記得家里的糟糠妻和孩子呢?
第一次渡劫的琴靈當即就被氣笑了。
他們相比于凡仙,在人間沒有那么多顧忌,但靈力魔力,還是被壓得只剩一兩成,而且盡量,能少使用就少使用,怕因此出什么岔子。
等琴靈好不容易拖家帶口過得好一點,結果那二姑爺就派來殺手斬草除根,生怕被發妻和兒女告發,壞了自己大好的前程。
琴靈當時冷笑幾聲,什么話也沒說。
當時他們村子背后,是一片樹林,林子里有諸多野獸出沒,琴靈耐心等到晚上,摸到最深處,輕而易舉地就制伏了一只狼妖,移形換影,連夜進京。
余瑤只知道,那二姑爺的心,是在八月十五的夜里,叫那狼妖用利爪剖開,生吞了。
然后,琴靈的劫就莫名其妙地渡過了,第二天夜里,就回了天上。
歷時,十天。
余瑤便悟出了一個道理,要想成功渡劫,不能徐徐圖之,手段太溫和,必要時候,就得用點特權。
反正因為這些特權,時時刻刻都有人在背后惦記咒罵,不用白不用。
余瑤以手托腮,暗自思忖。
她現在的身份是大理寺卿羅開的侄女,父母雙故,羅開顧念其夫人兄弟情深,不忍侄女輾轉流落,即使早已分了家,還是將人接到了府上,當嫡親小姐養著,平素衣食住行,從未有半分虧待。
老太太疼著,主母也和善,姊妹間相處得十分融洽,沒有半點勾心斗角的跡象。
就連婚事,也聽她自己的意見,老太太親自相看,接連拒了幾位品性不良,喜眠花宿柳的男子,務求品行端正,也因此,一耽擱就是一年有余,全家也還是其樂融融,半分不急。
所以接下來,她該做什么渡劫?
養好身體還是挑個好夫婿?
她就是想學琴靈快刀斬亂麻都沒機會。
余瑤身體不好,每逢下雨天必定臥床歇息,因此倒免了兩三日的請安,她也正好惡補人間的禮儀規矩。
等到了第四日,天氣放晴,余瑤起了個早,去壽安堂給府上老太太問安,她不太習慣這些,別扭又拘束,又怕說多錯多,干脆在屋里充當木頭人,同時將壽安堂里里外外掃了一遍。
“表姐姐喜歡這個花瓶?”
有些稚嫩的聲音從身側傳來,余瑤回頭,然后看到了站在自己旁邊,白白胖胖的小團子。
看著同樣惹人戀愛的包子臉,余瑤不免想起了財神,她彎了彎眼,笑著道:“四妹妹。”
“表姐姐若是喜歡這個花瓶,和祖母說一聲,叫表姐姐搬回房間擺著,再叫丫鬟去采些花枝,好看得很呢。”
羅頂著張白嫩嫩的小圓臉,童聲稚語,雖然是特意湊近余瑤耳邊說的,但那聲音,卻早傳到了在座大人們的耳里。
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她由丫鬟扶著起身,先是欣慰地伸手摸了摸羅的臉蛋,再轉頭對余瑤溫聲道:“你若是喜歡,我叫嬤嬤送到你房里,還有些宮里你們大姐姐賞下來的小玩意,合該最叫你們這些丫頭姑娘喜歡。”
等從老太太屋里出來,四姑娘羅跟著一同去了余瑤屋里,她年齡尚小,口無遮攔,又聽了些自家母親和老太太這些日子的念念碎,等沒人的時候,又湊到余瑤跟前,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小狐貍一樣,“表姐姐要嫁人啦!”
“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