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郡王府。
夜色深重,王府的更夫已經打了數次的梆子,惟有夏蟬仍在不斷地啾鳴著。
王府管事卻于這時,在偏門處將一身型魁梧的男子悄悄地引進了府內,待二人穿過了長長的復廊處,便到抵了尉遲楨平日所宿的寢殿。
尉遲楨自是并未睡下,而是備好了茶水,靜等著那人的到來。
等那年近花甲,卻仍不失武者驍勇的男子進室后,便恭敬地喚道:“敦郡王。”
進室的男子是中軍都督僉事,劉興。
尉遲楨伸手示意他落座后,便瞇眸道:“如今中軍都督喬浦病著,你那五萬精軍,順利調出沒有?”
二人畢竟是在密謀一件風險極大的事,故而劉興的面色還是顯露了幾分沉重,回道:“喬浦的手下懈怠,又讓我以加強城防的借口,多調出了三萬兵員。總共八萬兵員,而京衛指揮使司的官兵不過才十萬,可供立即調配到禁城的兵員若逢緊急情況,也只能臨時湊齊個四五萬。臣已經布好了一切周密的部署,那阜城門的校尉也已對殿下投誠。”
“近來陛下病重,陸之昀幾乎每日都要在皇宮待到深夜。等大軍入城,便可直抵神武門外的景山。我們便可以清君側,諸逆臣之名,挾制陛下,再將陸之昀當場刺死。”
話說到這處,劉興的語氣還是不易察覺地開始發狠,他隱忍了這么久,終于尋到了時機,能為自己的女兒劉氏和沈涵報仇。
尉遲楨一想到這種場面,面容便倏地閃過了一絲快意。
他嘖了一聲,感慨道:“你說這陸之昀也真是的,他那七弟陸之旸,不就是想要他夫人的貼身女使嗎。呵,現在倒好,他同他七弟的關系鬧僵了后,陸之旸那個蠢東西干脆就辭了指揮使一職,直接就毀了陸之昀這么些年的苦心經營。”
話說到這處,尉遲楨干脆從交椅處站起來,他負手而立,看著殿外的月色,轉首睨向劉興,又謔笑道:“這次,陸之昀定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沒了陸之旸做指揮使,他哪兒那么容易去調京衛指揮司的兵?”
劉興低聲回道:“雖說如此,但陸之昀那人一貫狡詐,且也有些武藝傍身。他疑心重,既是于深夜入內廷陪伴陛下,周圍也定是有武藝高超的皇家侍從在側。這回,一定要將他這種奸佞的逆臣處死,再不能給他任何活下來的機會!”
——
鎮國公府,漪蝶廳。
惠竹和碧梧并肩站在一處,邊一并看著等級低些的小丫鬟們打掃著廳內,也提醒著她們不要魯莽,若是摔碎了什么器物,可是要罰月錢的。
外面都傳,公府七子陸之旸與鎮國公的關系愈發不睦,惟近侍沈沅的這兩個大丫鬟知曉,前日陸之旸還同公爺單獨地用了晚膳,二人之間瞧著,并無任何的芥蒂。
公爺順便,還將陸之旸和碧梧的婚事給安排了,不過二人若要成婚,也得等陸之旸守完了熱孝再行,但兩年半的時間稍縱即逝,碧梧能夠等得起,陸之旸也能夠等得起。
雖說老太太去世前,曾交代過沈沅,一定要給陸之旸許個門當戶對的姑娘,但如今陸之旸和碧梧的婚事,全是陸之昀的安排。
沈沅也已寄信到揚州,讓舅父唐文彬在唐家的族譜中將碧梧的名字添上,認做唐家的義女。
碧梧畢竟是自小就跟著沈沅的丫鬟,人也忠誠能干,唐文彬很快就幫著沈沅辦成了此事,等過段時日,沈沅還準備帶著碧梧回趟揚州,讓她認一認祖。
至于公爺為何不對外壓制這兄弟不睦的謠,惠竹和碧梧這兩個丫鬟是不甚清楚的。
惠竹見還未到亥時,夫人便已經在拔步床內先睡下了,她覺得頗為奇怪,不禁問道:“你覺沒覺得,夫人最近很是嗜睡,好像總容易疲憊。”
碧梧頷了頷首,回道:“好像是這樣…公爺最近歸府也晚,夫人總是想等公爺回來后再睡,可卻支撐不住困意,總是會提前睡下。”
正此時,內室中卻忽地傳出了一道女子溫柔的嗓音——
“碧梧,幫我倒杯水。”
碧梧即刻應了聲是,她去為沈沅倒水時,惠竹也準備進室伺候沈沅。
卻沒成想,廳外竟是突然來了個一臉急色的小廝,通稟道:“不好了惠竹姑娘,出大事了!”
隔著落地花罩,沈沅也聽見了外面的動靜,她適才入睡的時候,也并未將大袖衫換成褻衣。
因著陸之昀告訴過她,尉遲楨和劉興動手就在這幾日,所以他一直都待在宮里,皇宮通往歧松館的密道里也早就被事先安排好了幾千的精衛官兵
離大內禁城極近的營造司、都煜司、還有光祿寺也早就在數日前提前埋伏好了中軍的兵員。
陸之昀叮囑過沈沅,讓她不必擔憂,因公府離禁城較近,她興許會聽見些聲音,但不要害怕,他一定不會有事。
可沈沅這幾日的心情還是終日都處在擔憂中。
等鬢發微散地行至漪蝶廳處時,便即刻問道:“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皇宮…公爺他出什么事了?”
小廝的面上落下了豆大的汗珠,搖首回道:“皇宮那處小的不清楚,是…綰湘堂失火了……”
——
沈沅聽到消息后,便沒再耽擱,即刻乘著夜色,趕到了前門大街處。
綰湘堂若在這個時間點處失火,是件極為棘手的事,因為陸之旸現在暫時卸下了指揮使一職,沈沅雖然派了還在府中的江豐趕緊去尋營救火情的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