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沈沅定不會如前世那般恨他。
而他雖然同她退了這樁婚事,但是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仍有能夠重新挽回沈沅的機會。
——
永安侯府。
康平伯府差人往侯府后門送了個刻著團鳳紋的紫檀小匣,說是要將此物,交給沈家的大姑娘。
沈渝這日恰好途經侯府后門,便正巧聽到了幾人的對話。
侯府小廝的臉上面露為難,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這…這確定是要給大姑娘?我們大姑娘可是跟你們家的主子退婚了。”
伯府派來的人也可謂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再一想起陸諶幾日前還曾因著那塊天降的牌坊昏迷不醒,便也覺得,他許是要將此物交給二姑娘,卻因著頭腦不清,才說了大姑娘這三個字。
一個伯府的下人也有近好幾十個,被陸諶第一個遞話的人也不是他。
故而為伯府跑腿的小廝便對侯府的小廝道:“這…也有可能是我記錯了……”
話音剛落,沈渝已經走到了幾人的身前。
侯府小廝忙恭敬道:“二姑娘。”
沈渝用眼覷了覷身側的丫鬟。
丫鬟立即會出了主子的心思,隨即便將那個紫檀小匣抱進了懷里。
沈渝這時開口道:“我說你們也真是糊涂,這康平伯府送到侯府的東西,怎么可能不是給我的?”
兩個小廝立即恭敬地應了聲是,隨即便看著沈渝眸含矜意的攜著丫鬟,離開了這處。
當晚。
沈渝便戴著那根用和田玉雕刻的玉蘭素簪到沈沅的眼前晃了晃。
沈沅看著沈渝的那副模樣,只是覺得陸諶的腦子八成真是被那牌坊砸壞了。
因為沈渝的容貌生得嬌艷,她喜歡的,也都是諸如芍藥或是海棠這類顏色艷麗的花卉。
她還記得,前世陸諶送沈渝的那些簪飾,也都是些攢金鑲寶的富貴之物。
和田玉這材質固然珍貴,但屬實不太襯沈渝的氣質。
沈沅倒也沒有再多往深處想。
她只知道陸之昀的生辰快到了,可要送他的賀禮,她還沒有想好。
——
伯府的小廝歸府后,陸諶立即便喚他到了正堂,略有些焦急地詢問道:“你見到沈家的姑娘了嗎?她可喜歡那根簪子?”
陸諶說的,是沈家的姑娘,并未說大姑娘。
故而那小廝的心中也再度確認了,陸諶贈簪的那個姑娘,是沈家的二姑娘沈渝。
小廝恭敬回道:“姑娘立即便讓丫鬟抱起了裝簪子的木匣,看樣子是很高興。”
話音甫落,陸諶的唇畔也終于有了笑意。
他便知道,沈沅的性情柔順,最是個好相與的人。
旁人對她稍稍示好些,她的心腸便能軟上許多。
陸諶知道沈沅最喜歡的花便是玉蘭花,也知道這根白玉簪素簡歸素簡,但卻最是襯她古典溫嫻的氣質。
沈沅既是收下了這根簪子,便說明她對他,還是存著些好感的。
——
兩日后,恰是陸之昀的生辰。
沈沅和碧梧在亨順樓同掌柜打理完賬目后,便欲往常去的那家酒樓走去。
實則陸之昀今日過生辰的事,還是沈沅從廖哥兒的口中問出來的。
廖哥兒說陸之昀向來不會過生辰,每每到了這個日子時,都同往常一樣,連菜品都不會多加一道。
碧梧想起了亨順樓近來接的一筆單子,便對沈沅道:“原來二姑娘發上戴的那根玉蘭簪子,是康平伯在亨順樓提前定下的,還花了好幾十兩銀子呢。”
沈沅對陸諶送給沈渝的禮物毫不在意,卻一直在想,她到底怎么樣才能尋個合理的借口,去將這三間鋪子的地契和權狀還到江豐的手中。
其實她先前也嘗試著還過幾次,但是都被江豐以“我們公爺送出去的東西,從來就沒有還回來的道理”給退回來了。
沈沅無奈,如今也只能暫時幫著陸之昀打理這三間鋪面。
她想著,等廖哥兒再大些,陸之昀也定會將他送到書院里,去和同齡孩子一起治學。
到了那時,她說什么也要將這三間鋪子和利得,都盡數地還給陸之昀。
沈沅正惆悵著,便見碧梧的面色竟是微微一變。
她循著碧梧的視線望了過去,卻見身著月白直綴的陸諶正攜著兩個隨從,朝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沈沅看見陸諶,心中可謂是波瀾不驚。
她也不想主動避開他,便想著同他頷首示意一下,陸諶應該就會從她的身前走過去了。
可誰料,陸諶走到她的身前后,卻是停住了步子。
沈沅面色微詫,便見男人微啟薄唇,似是有什么很嚴肅沉重的話,要同她說。
“沅…沈姑娘,可否同我到附近的茶樓一敘,我有…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同你講。”
沈沅淡掀美目,看向了他。
她見陸諶面色微郁,眼下亦存著些許的烏青,瞧著比一月前還要清減了些。
智力什么的,好像并沒有受損。
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明顯不是如此。
沈沅也不好直接點明,陸諶到底是不是被牌坊砸傻了,只保持著應有的禮貌,淡聲回道:“康平伯,我早便同你退婚了,你我現在的身份,是不能一起去茶樓談事情的。”
陸諶微微抿唇,他其實也料到了沈沅會這么說。
他剛要開口,想再將沈沅留住時,卻見她已經是要攜著碧梧離開這處了。
陸諶心感不妙,忙用眼示意隨從攔住了主仆二人。
沈沅見他如此,面容漸染薄慍,她柔美的嗓音也沉了幾分,道:“康平伯這是要做什么?”
“我……”
陸諶的心中有好多好多的話想同沈沅說,能再度見到她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于他而,都是種難的欣喜。
他永遠都忘不了,前世得知沈沅被沈渝陷害,慘死在雨日的莊子里時,他的心有多么的痛。
好不容易才見到了沈沅,陸諶是一定不會放過這次機會的。
陸諶剛要往沈沅的方向再走幾步,卻因著一道嚴冷低沉的聲音,頓住了步伐。
——“陸諶,你在做什么?”
這副低醇渾厚的嗓音陸諶再熟悉不過了。
他只覺得,自己的背脊也于一瞬間,涼了好幾分。
猜出了來人是誰后,陸諶的面色驟然一變。
陸諶循著聲音回身看去,便見往他和沈沅的方向走來的人,果然是他的五叔——陸之昀。
陸諶的父親去得早,而在陸家的所有長輩中,他最敬怕的,便是這個只比他大了十歲的五叔。
不只是他,其實陸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丁,最怕的人都是陸之昀。
陸諶九歲那年,當時的皇帝洗清了老國公陸鴻昂的冤屈,陸家也從滿門流放的落魄豪門,再度翻身成了當朝的新貴。
而那年,陸之昀十九歲。
陸諶的三叔陸之暉也仍在世上,是鎮國公府的世子。
十九歲的陸之昀,便為大祈立下了赫赫的戰功,他是行伍出身,也曾在戰場上殺敵無數。
縱然那年祈朝太平,他也將戎裝換成了文士的襕衫和深衣。
可畢竟陸之昀曾在戰場上殺過數不清的人,雙手也曾浸滿過鮮血,他身上的狷煞和戾氣仍未消褪半分。
實則,陸諶的小叔陸之旸頗有陸之昀年少時的氣質,卻也遠不及陸之昀讓人心生畏懼。
當時陸家的下人便總說。
五公子陸之昀雖然生得英俊高大,可每每站在門前時,就像是個活脫脫的煞神。
蟲子見到他,都會繞著他飛。
再兇悍的惡犬見到他,也都會立即吐出舌頭,不敢再狂吠。
雖然陸諶也搞不清楚陸之昀為何會在那年突然選擇了參加科考,走上了入仕為官的這條路。
但是這么多年過去,縱然陸之昀的氣質早已在官場的浸淫中變得內斂又深沉,但是他那威嚴和凌厲的氣場,也定是與少時的行伍歲月脫不開干系。
思及此,陸諶卻見,身著黯色襕衫的陸之昀已然走到了他和沈沅的身前。
男人儀容峻整,氣宇軒昂。
深邃的鳳目在看向他時,也莫名多出了些許的侵略意味。
陸諶有些慌了陣腳。
他知道五叔此前就厭惡他在沈氏姐妹之間糾纏不清,而今又正好被他抓到,他在街上纏著已經同他退了婚的沈沅。
完了。
陸諶的面色漸變得慘白。
他竟然被他的五叔抓到了,他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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