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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十二年,故人戲 > 17.第十六章 不露相思意(2)

                17.第十六章 不露相思意(2)

                “那天,在煙館死的是你父親的學生?”

                “是他害了我一家,我以為你知道。”雖兩人從未就這樁事談過,但他怎會不知情?或者這只是一個起頭,他想問的還在后頭?

                傅侗文默了一會,問說:“若他沒死,你會如何?會去尋仇?”

                沈奚遲疑著。

                不去尋仇能怎么辦?古時候還有上京告御狀,京城換了主人,還能告去哪里?想翻案都沒機會,也沒人會去處置他。這樣的事,除了自己去給父母家人討回公道,再沒第二條出路。

                她點點頭。

                “不怕殺人了?”他又問。

                沈奚一霎眼前閃過了黑影子,是被她一刀刺中心臟的人——

                雖然最后致命一擊是譚慶項所為,可她沒法忘記那感覺。

                “我不知道……可如果真是那樣,也沒別的出路,”她想盡快結束這場對話,“可能是我爹娘太疼我了,他們在天上幫我把所有都做完了。我在紐約會想到,一定是他們讓仇人死在我面前,讓清朝滅亡了,都是他們在推波助瀾,”她為自己的傻話笑起來,“你明白我說的嗎?從里到外全干凈了,沒有不好的東西。”

                只要去學如何救人,不用再去考慮殺人。

                沒等傅侗文說下去,她又笑:“不問了,行嗎?”

                “好,”他答應著,“一個閑談,that\'sall。”

                除了專業上的討論,不得不用英文交流,他和她之間從不說外文。猛地冒出這句,讓她想起在紐約公寓,留學生們在一起夜夜的閑談。倉促回來,她并不后悔,卻還是遺憾,多給她幾年,她也想讀到博士,像譚醫生和那個錢源。

                隨之而來的卻是憂心,她沒學歷證明,該怎么去找工作?

                沈奚這廂發愁著。

                傅侗文卻頗有閑心,去摸她頭發上的銀色的小發夾,看著都舊了。太簡樸,倒像他一直苛刻著她的生活費:“送你個新的。”

                又是送。沈奚笑:“你像我二哥,兇了再塞顆糖。這種當我才不上,沒這么便宜的事情。”

                傅侗文略略停了會,說:“是嗎?以后都不會兇你。”

                她才不會信,親兄妹還吵架呢。

                傅侗文拉起她的手,下床,去洗手間:“來。”

                沈奚被他帶進去,他擰開水龍頭給浴缸里灌水。是要洗澡?沈奚不確信地望向他。

                傅侗文臉上有一絲微笑。他將深紅的四腳木凳子放到浴缸邊上,又去找洗頭發的香皂來。沈奚臉騰地紅了,擺手:“不行……”

                傅侗文偏就不說話,將她的人按到凳子上坐好,去試一試水溫。

                他一個病人,手無縛雞之力,欺負起她倒不手軟。如此推推搡搡地,終于她坐上那凳子。

                那日是隔著磨砂玻璃,眼下是在眼前頭。

                他將椅子拉過來,手臂搭著椅背,瞧她:“只當我不在。”

                一個大活人,在身后兩步遠的地方,如何不在。手里的毛巾浸透了,她也沒動。

                傅侗文笑著,人欠身,離開椅子,坐到了她的身后。

                “罷了,讓三哥伺候你一回。”他笑。

                沈奚沒料到他會這樣親近過來,往前挪著,倒是給他讓了地方。傅侗文一手環抱著她,一手去在水里撈毛巾,在毛巾拿起來時,另一只手從她脖頸后頭,將長發都撩了起來。他手指從她發根滑下去,掠過她的耳廓。

                “腰彎下去。”他說。

                沈奚昏沉沉地彎腰,被他撥了頭發到水面上。

                傅侗文倒真是在給她洗頭發,毛巾過了幾回清水,又去打泡沫。她只有在家時,才有下人給洗頭發,那給她洗頭的老媽子很會哼曲兒,從沒重過樣。木盆子,幾桶熱水,幾桶冷水,青石地板上一盆盆潑出去的洗頭水還帶著熱氣,從石板上冒上來。

                天冷點,下人還會給她手里先塞個暖手的銅爐……

                盡在眼前的是熱水,發絲在里頭飄著,她渾身都冒了汗。

                “你頭發,是我見過女孩子里,最多的。”

                “見過很多嗎?”

                “見過而已,不要發散你的思維。”他笑。

                “方才,譚先生和我說起你們的朋友,楊先生。”她記起這個人。

                “篤生?”傅侗文笑。

                “對,”她偏頭笑說,“他真是有本事。”

                傅侗文一板一眼,揉著她的長發,學了個樣子,不得要領,裝模作樣地揉了會兒,將她的脖頸按下去:“來,開始洗了。”

                傅侗文去洗她頭發上的泡沫,將毛巾過了水,擦過她的頭發。

                “辛亥革命前,他在英國利物浦跳海了。”他忽然說。

                怎么會……

                “那時黃花崗起義失敗,他看不到前路,尋不到報國的方法,把存款捐給革命后,走了絕路,”他說,“再堅持幾個月,就會不一樣。”

                只差幾個月而已。

                沈奚料定自己又戳到他痛處,暗暗埋怨著自己,不再吭聲。

                “我看干凈了。”傅侗文檢查自己的杰作。

                他瞧她脖子后頭,還有一塊白沫子,用拇指拭干凈,埋頭下去,親到她那里。

                沈奚撐在浴缸旁的手臂打滑,被他的手臂從身后繞到前頭,摟住了。

                這下,這真在摟抱著。

                兩個人,擠在洗手間里,滿屋子的水汽,地板上也都是水,他長褲褲腳也濕著。

                “昨夜你一走,我想,這女孩子是個心腸硬,可真是了不得。”他低聲說。

                “對不起。”她還不會談戀愛,回頭想想,這樣甩下身處危機的男朋友是不應該。

                他笑,搖頭。

                拋下他的這個女孩子,困住了他的心。

                洗手間的門開著,外邊靜悄悄的。

                傅侗文探手,摸到開關,啪嗒一聲輕響,燈火滅了。遙遙的,只能見到壁燈的光,依稀從臥室的方向過來。他的嘴唇落到她的長發上,再過去,是她的耳垂和鼻梁,沈奚微微呼吸著,壓抑著,又是昏天黑地被淹沒的窒息感。

                從鏡子里,看到他在親自己的嘴唇。

                “以后三哥買幢洋房,就這樣伺候你,”他說,“去山東。”

                那地方之前被德國人占了,眼下又落到了日本手里。他這么說,有了無窮無盡的意思。

                有國,有家,有將來。

                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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