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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十二年,故人戲 > 14.第十三章 明月共潮生(4)

                14.第十三章 明月共潮生(4)

                房間里能有一星半點聲響就好了,可沒有。走廊也是安靜的。

                輪船上的地毯可以吞沒腳步聲,哪怕有人跑過去,也絕不會驚擾到這里的兩個人。

                她和他目光相對。

                “跟著……”她輕聲重復,“是如何跟?”

                “你以為是如何?”他反倒是笑。

                沈奚怕自己誤會了,可兩人的手膩到一處這么久,總能說明什么。

                “三哥在家中可有……妾?”

                傅侗文笑,搖頭。

                “這幾年,你家里沒為你定過別的親嗎?”

                他又搖頭。

                本要說談一場新式的戀愛,像慶項那樣,給女孩子自由,又不能明著說,以傅家老三的名聲來一句“互不束縛”,九成九會被人當成**一度,或幾度。

                這浮名平日受了,今日就會被反噬,也怪不得別人。

                他見她不出聲,才問:“可還有要問的?”

                這回,換她搖頭了。

                “三哥這個人——”他停頓在那里,又笑說,“不算很好,也不會太壞。你姑且試一試。”

                金玉華筵,他走過上千遭,浮花浪蕊,更是遇到不計其數。可有這么一日,他傅侗文也能放低姿態到這個地步,對一個女孩子。

                沈奚眼睛不敢望著他,看看地板,又看棉被上頭,有自己落下的一根頭發。她想著,一會兒要將它撿起來,繞成圈,捻個結。

                想著,想著,她輕輕地“嗯”了聲,喉嚨里發了聲,耳根也燒了起來。

                這是應了。

                糊里糊涂地,她又和傅侗文交談數句,約莫是睡了,好,我將這燈關上了,好。

                燈被撳滅。

                傅侗文將她放到棉被里,這才又從床尾走回去,到他那一頭,上了床。這床一顫,她的人也跟著一顫。萬幸他不再說話。

                這就是要戀愛了。

                這么大的一樁事,兩個人卻對話寥寥,甚至沒有一句是直白的。可她又想,現在是新時代了,談戀愛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又不是前朝。

                人慌牢牢的,她揣著不安。

                結果做了夢,也夢到的都是他浴在燈光下的臉和雙眼,像夜晚的火車,那輛送她入京的車。她擠在門邊,四周都是陌生的旅人,下車時是在正陽門。

                簡陋的木牌子上寫著幾個字母,當時她并不認識。

                后來來了紐約,再回想,依稀能拼出來那是peking。

                車站人流密集,她是跟著人擠出來,始終跟在給她帶路的陌生人身后,木柵欄外,圍滿了等著拉客的馬車和騾車,她坐得是人力車。那天,車站外只有兩輛人力車,她占用了一輛。

                斷斷續續的,拼湊出那年的逃難。

                天亮時,傅侗文拉開窗簾,去了洗手間,沒多會出來。

                沈奚也溜下床,不甚清醒地洗漱。擦干凈臉后,她將毛巾卷起來,準備放到水池旁。她喜歡這樣,這樣會讓她覺得干凈,盡管每日都有人來換烘干的毛巾。

                毛巾卷到半途,他先離開了房間。

                新的一天,和過往無甚差別。

                譚醫生自從昨晚被她撞破后,反倒大方了,終于將交往半月的女友也帶到私人甲板。有了肌膚相親的情侶之間,舉手投足盡是親密。至多保持了半小時的距離,譚慶項就將女朋友摟在身前,兩人一道坐在躺椅上,共享新送來的水果。

                沈奚和傅侗文卻比往常還要正經,她看譚慶項拿來的書,他翻看新送來的報紙。

                至多是,她想拿茶杯時,他會順道為她往前推一推。

                她心猿意馬,他氣定神閑。

                真是高下立見。

                十一點,管家遞了張名片來,說是今日上船的新客人里,也有前往上海的中國人。聽說了這里有救過人的外科醫生,才遞了名片上來。

                傅侗文接過,上頭寫著上海仁濟的名頭。

                畢竟是來拜訪沈奚的,他還是將名片給了她:“你來看吧。”

                “應該沒問題吧?”沈奚頭回被人拜訪,想見,又怕惹麻煩。

                “中途上來的,問題不大。”譚慶項給她吃了定心丸。

                “那就見吧。”她開心起來。

                見到同行,總比琢磨該如何談戀愛要輕松得多。

                來的是兩個人。

                一個金發碧眼,一個黑發華人。

                那個華人是個三十歲上下的高個子男人,戴著一副墨鏡來,也是留學生的做派。他見到屋里的幾個人,將墨鏡摘下來,熱絡地和他們做著介紹。他叫錢源,是仁濟醫院的醫生,旁邊那位是他的同學兼同事。沈奚早被譚慶項科普過,北京協和醫學堂和上海仁濟在國內的地位,對這位前輩很是尊重。

                長途旅程遇到同胞,又是同行,譚慶項也很快參與到談話中。

                “這個船醫還說,他從未見過中國的西洋醫生,”沈奚笑,“先生你一來,又多了一位。”

                “盲人摸象,他在海上十年,又能見到幾個中國人?”那人含笑,“西方人的固有想法,總會改變的。”

                是啊,總會變的。沈奚不由望向傅侗文。

                傅侗文禮貌地在一旁,對她輕舉了舉茶杯,示意他在聽。

                這微妙的一個小動作,只有她看到了。

                “沈小姐,為何會選擇讀醫學?”錢源閑聊著。

                “因為……我是廣東人,接觸西醫比較早。”

                “這樣,也對,”錢源笑,“國內的西醫是在那邊發展起來的,澳門也是。你小時候就會去西醫診所看病了?”

                沈奚點點頭。

                “沈小姐,這樣吧。我先說來意,我這位同事在上船后受船長的邀請,去見過了你的病人。在他看來,你完成的很出色,所以他想面見你。問問你,回國是如何打算的,是否愿意去仁濟。”

                那個英國人也在說,“沈小姐,國內在骨科這里還沒有專門的診室,但仁濟已經有了這方面很多的經驗,還有,我們仁濟醫院早已經領先了國內的西醫醫院。尤其在外科上。”

                “現在骨科還沒發展起來,你可以考慮跟著我這位同事繼續深造,我們仁濟開創了外科消毒法的應用,這在中國是最早的。”

                沈奚很是意外:“謝謝你們,可我……”她看向譚慶項,不太確定,“我是個剛畢業的學生,你們的邀請讓我很惶恐。”

                兩人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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