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奏章不急一時,現在就算呈上去了,可能也不會引起重視,還不如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顧青云想到這里,就定了定神,迅速下馬車。此時,船坊的門口前已經有烏泱泱的一群人在等候了。
視察船坊的工作進行得還算順利,中間只出了一點小問題,在大家的努力下很快就解決了。
外界依然歌舞升平,歲月靜好,但敏感、消息靈通的人知道,戰爭的腳步已近。
顧青云一共在南京待了三天,在這三天內,他住在方子茗家里,空閑時間,兩人把這些年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又對某些事情交換意見。
這幾年來,他們是一直通信,但信中的內容不可能說得很詳細。
顧青云極為高興,時間和空間沒有讓他們的感情變質,反而愈發深厚。
與此同時,顧青云發現方子茗成長得很快,或者說他的厚黑學學得很好。
面對方子茗的坦白和傾囊相授,顧青云十分感激,認真聽了,然后只能無奈地攤攤手,說道:“不行啊,和你們這類人玩心眼,我不行的。”腦子轉得那么快,一句話可以解讀出幾個意思,他能做到的時候不多,這是在為難自己。
方子茗深吸一口氣,斜睨著他,面無表情:“真的有那么難?”
“對你而猶如吃飯喝水般簡單,對我而很難。”顧青云老實承認,他不想費盡心思去琢磨上官的喜好,不想把一句話猜來猜去,也不想在上官前面如何更好地突出自己的功勞,更不想琢磨如何升官。
“如果上次面圣,你會說話,指不定現在連四品官都到手了。”方子茗拍拍他的肩膀,恨鐵不成鋼,又在他眼前轉了轉,嘆道,“算了,知道你不是這種心思玲瓏之人,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虧我還和你說了心里話。”
“知道你是為我著想,不過陛下不會讓我現在調走的,如今正是關鍵時期。”顧青云搖搖頭,火炮改進這件事他從頭跟到尾,換了別人會比較麻煩。
此時他們正站在前院的二層閣樓上,這里是藏書室,放有方子茗歷年來收集的書籍,門口有人守著,兩人說的話不會被人聽到。
“真搞不懂你是如何做到工部郎中的?”方子茗嘟囔了一句,“還是被人從戶部擠兌過來的。”
顧青云白了他一眼,不想和他說話了。郁悶,這說到他的尷尬事了,從戶部平調到工部,在外人看來,的確是貶了,只是他的人緣還不錯,沒有明顯得罪過別人,就沒人跑到他面前開啟嘲諷模式。或者說,大家還是會做人的,風水輪流轉,不會逞一時口快,相互留有余地。雖說他后來升了品級,算是因禍得福,但顧青云還是有點點郁悶,畢竟他在戶部做得好好的,突然被調走。
“只要管住自己的嘴,過了那一刻,別人也不會讓我再發表意見了。”顧青云終究還是悶聲回答,這可是他的絕招之一,走的是嘴拙能辦事的路線。
總結起來,還是那兩個字:慎!
“好吧,看來是我多事了。”方子茗很是無語,半晌終于憋出了這一句。
顧青云嘴角翹了翹,摟著他的肩膀道:“哎呀,你不必傳授我經驗,每個人的性格不同,適合你的不一定適合我。”
“說的也是。”方子茗知道他志不在此,把大部分的心思用去琢磨他的算學書,也不以為意,他迅速轉移話題,“我這里有前朝啟光皇帝的一本野史,我知道你喜歡看,特意給你買回來了。”說完就走到第二個書架,從最頂層拿下一本書。
顧青云這才知道方子茗為何把自己拉到閣樓,聞很是高興:“好,我喜歡看這個,我對啟光年間的事都很好奇。”他當年對穿越皇帝的事感興趣。
把書接過來后,顧青云發現書有些舊了,還有幾個蟲蛀的洞,嘴角抽搐了下。
“這是南京不知誰家的敗家子落魄后把先祖收藏的書給賣了,我恰好碰到,還一連買了好幾本,價值不算高。”方子茗拿出手帕擦擦手,一邊解釋道,“以后指不定我們的后輩們也有這么一天,把我辛辛苦苦收藏的書廉價賣出去。”
這話雖然不好聽,但顧青云覺得有理。沒有永遠昌盛的家族,世事無常,誰知道哪天就敗落了呢?不過不能再想下去,再想下去就覺得人生無趣了。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教育好子孫后代,能一代代地傳承下去。
離開的日子很快來臨,四月二十五日早晨,在碼頭上,顧青云和方子茗揮手告別,等岸上的人影逐漸變小后,顧青云的眼眶不知不覺中就濕潤了,好半晌,他揮動的手才慢慢地放下來。
旁邊的下屬們默默無語,眼睛看向別處。
顧青云眨眨眼,風一吹,一點濕潤很快就消失了。
一路無事,從南京到京城,途中還順便去查看某個河堤,回到京城時,時間已經是二十七日。
顧青云見快到中午了,看著米主事他們臉上的疲憊之色,就說道:“你們先回家,大伙旅途勞累,下午休息,明天再正常上值。”
眾人一喜,米主事看了其他人一眼,率先拱手笑道:“多謝大人體恤,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顧青云點點頭,見他們不動,就坐上小滿租來的馬車,先走一步。
剛上馬車,顧三元就鉆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