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更多誘惑小說請關注微信npxswz各種鄉村都市誘惑第八十六章罪孽
安頓好向遙的后事,那天晚上,向遠做了一個夢。她的半生都在披荊斬棘地往前走,義無反顧地往高處爬,但是在這個夢里,卻一直在墜落,從寒冷徹骨的高處往看不見的深淵墜落。少年時的艱辛,異鄉求學的堅持,初入社會的奮力打拼,婚后的孤零和風光……還有月光下葉騫澤溫存的笑顏,那一天海上凄厲的風聲,爸媽、向迤日漸模糊的容顏,向遙與滕俊牽著手走遠的背影,這一切都如同鏤在懸崖上的印記。她下墜的速度如流星一般,來不及將那些浮光掠影的片斷再看一眼,便已經一再地錯過。
懸崖上的風與她擦身而過,縱身一躍的恐懼在無止境的墜落后變作了絕望的釋然,還有對塵埃落定、粉身碎骨那一個結局的向往……終于,崖底在望,只要再等片刻,沉沉的一聲悶響過后,迎接她的就是無止境的自在,她這半生從未體會過的自在。然而,向遠閉上眼睛的那一剎那,重重跌落在無法意料的柔軟中,那感覺就像挾風雷之勢打出的致命一拳,陷入了一整團棉絮里,只余無窮盡的悵然。
向遠睜開雙眼,看到葉昀澄凈無瑕的笑臉。他在崖底,用血肉之軀承接了她的墜落。他的眼睛在看著她微笑,但是接住她的那雙手卻慘不忍睹,模糊的血肉中白骨森然。
“不——”
向遠驚叫著從夢中醒來,低垂的窗帷在黑暗中無風自擺,夜涼如水,錦衾寒薄。她怎么能相信葉昀這樣純良的孩子下得了狠手?據說他在十米開外擊中了滕俊的頭部,一槍爆頭。幾年的警隊生涯他一槍都沒有開過,仁慈是他們兄弟倆最大的相似之處,就連看到一只斷腿的鳥,葉昀都會心疼上很久,究竟是什么讓他無視向遙最后的哀求,完全斷了滕俊的活路。
天亮之后,向遠和葉家的律師一起輾轉見到了仍在禁閉中的葉昀。出事的那天晚上,滕俊身上被證明并無致命武器,也就是說葉昀和另一個同事的追捕并沒有遇到暴力抗拒和暴力襲擊,可是他在同事的眼皮底下毫無預兆地開了那一槍。沒有人知道是為了什么,就連一向器重、他力保他的上司苦苦追問,也沒有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葉昀的回答只有一個:自己當時太過緊張沖動,完全失去理智,甘愿接受任何處罰。此時已經是他被隔離審查第四天,上頭已經責令他交出佩槍,暫停職務,至于會不會受到行政處分還要等待進一步的核實和調查,如果事情朝更壞的方向走,他很有可能被追究刑事責任。
不過是四天沒見,隔著長條的桌子,兩人面對面坐下,恍若隔世。葉昀眼睛里滿是血絲,看得出來他這些天他根本就沒有好好睡過覺,但身上依舊收拾得很整潔。這樣的見面已是破例,向遠心底如排山倒海般洶涌難平,可臉上卻是淡淡地,問了一句:“還好吧?”
葉昀緩緩點頭,咬了一會兒自己的嘴唇,才說:“向遙沒事吧,他知道滕俊的事情了嗎……她一定很恨我。”
想來他這幾天與世隔絕,沒有一個同事顧得上把向遙的事告訴他,可是他遲早也會知道。
“恨不恨都不重要了。葉昀,向遙死了。生產的過程中出了意外,她留下了一個孩子,昨天我剛把她的骨灰帶回家。”向遠的敘述平靜如水,淚已經流過了,無謂再重復一遍。
“死了?”
葉昀怔怔地重復,有那么一小會兒,期望向遠的下一句會說:“我騙你的。”怎么可能死呢?小時候跟他一前一后走過上學的田埂路的向遙,四天前的那個夜晚,哭著說“看在我愛過的你分上”,懇求他放過滕俊的女孩,怎么就死了?可是向遠不會開這么殘忍的玩笑。
葉昀的嘴角動了動,平放于桌上的雙手慢慢握緊。他沒有哭,肩膀卻不可抑制地發抖。在他看來很明顯的一個事實就是,假如滕俊還活著,向遙未必有事,他的那一槍殺了兩個活生生的人。
“葉昀。”向遠朝他伸出了一只手,桌子太長,怎么都夠不到他。葉昀卻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收到了桌下。他不敢碰她,因為他的手上有擦不干的血,是他把向遠唯一的親人送上了不歸路。
向遠何嘗不知道葉昀的驚痛,她的心里也有一小片在劇痛下慢慢地潰爛。她的一只手舉起刀生生斬下了另一只手,可她能怎么辦?死的都死了,活著的那一個她必須要保住,因為已經不能再失去,這是她僅有的,無需置疑的選擇。
坐在一旁的律師得到了向遠的一個眼神,會意地起身,先是打了個電話,然后走到門邊,對監守著的警察低語了幾句。那警察朝葉昀的方向看了一眼,沉默地走了出去。
“葉昀,抬起頭來,把你的手給我……把手給我。”向遠知道她的時間有限,已顧不上軟寬慰。她的強硬和堅決讓仍沒法從向遙的死訊中抽身的葉昀如在夢中一般,緩緩將手伸出來,覆在她的掌心上。那只手冷得像冰,向遠反手緊緊握住。
“你不會有事的。”
葉昀對自己即將面臨的審判卻有一種聽之任之的漠然,“我自己做的事,后果自己負責,有事也怨不得任何人。”
“但我不會讓你有事。”向遠看著他的眼睛,口氣不容置疑,“你記住,那一槍是逼不得已。那天晚上,你和另一個同事追捕殺人嫌疑犯滕俊到了那條死胡同,滕俊走投無路,反撲上來和你們拼命。他狂性大發地打倒了你的同事,還朝你沖過來,天太黑了,你沒有看清他手上是不是持有兇器。你給了他嚴厲的警告,可是他根本不聽,所以你開了槍,或許是防衛過當,但是你當時沒有選擇。你記住了嗎?是他先朝你們撲過來的,你沒有選擇。”
“不是這樣的。”葉昀困惑地搖頭。
“一定是!”向遠斬釘截鐵,“因為你的同事已經親口證明了這一點。你之前所交代的那些,是因為你受驚過度一時沒記清楚。你當時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你和你同事的安全,劉律師會代表你處理接下來的事情,但是你要相信我剛才說的才是事實。”
“向遠,你……”
“我說過要讓你好好的,就絕對不會讓你出事。”
葉昀難以接受,“可是你說的那些都不是真的,我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最清楚。不管有什么后果那都是我應得的,我不能按你說的那樣做。”
向遠面露凄然之色,“這不是為了你自己,葉昀,就當為了我。”
兩日之后,葉昀結束了隔離審查,在劉律師的陪同下離開警局。雖然槍殺滕俊一事還沒有最終了結,葉昀的公職也沒有得到恢復,但是他知道向遠已經做了足夠的努力,打通了各方關節。更何況,滕俊是一個證據確鑿的殺人在逃犯,沒有任何的背景,葉昀以往表現又一貫良好,上面樂于做這個順水人情保住自己人,所以他才得以回到家中,暫時恢復了自由。
葉昀返家那一天,向遠什么都沒有說。晚上,在那張巨大的床上,他們宛若世界即將毀滅般激烈地糾纏,瘋狂地汲取對方身上的溫暖,仿佛短暫的抽離便會枯竭而亡。
此后的很長一段時間,葉昀不用再到局里上班。他哪里也不去,總是一個人抱著籃球在院子里投籃,一次一次,從早上到晚上,不會厭倦,也不會疲憊。向遠回來后,他便興沖沖地和她一起吃飯,兩人絕口不提那些曾經的人和事。入夜,他們在最隱秘的激情后相擁而眠,平靜地廝守在自己搭建的一個虛幻的天堂里。幸福就像天上的星星,夏夜里躺在天幕下,覺得它離自己很近,好像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