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昀的床很寬很大,床墊松軟。當陳樾覆在她身上時,她有種被埋進云朵的感覺,柔軟的,溫熱的。
肌膚的摩挲,干燥,炙熱,手腳向任何一處伸展都是熨帖舒適的棉花般的親昵感。
早起溫存一番,陳樾要去工作了。他洗了澡回來,又鉆進空調被抱了她一會兒,她睡得迷迷糊糊。他在她耳旁輕聲:“我先走了。”
她皺眉,勾著他脖子,竟跟小孩子一樣耍賴:“不許走。”
陳樾輕:“要上班呢。”
孟昀閉著眼睛:“哼。”
他于是又抱了她十分鐘,這才離開。孟昀在半醒之間,聽見他的關門聲,很輕,仿佛怕擾她夢境。
孟昀一個回籠覺睡到十點半才醒,一小束光從厚窗簾頂端的縫隙里漫射進來。她在床上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嗅見被子里他身上的味道,歡好的氣息,心情歡愉。她不是個愛賴床的人,又在床里蹭了蹭才起來。
餐桌上放了個便利貼,陳樾的字跡:“起床了先吃粥,雞雜在蒸箱里,你蒸一下。”
孟昀聞到電飯煲里清淡的米香,摁開,米粥里頭有個煮雞蛋。她舀了粥,點開蒸箱,剝了雞蛋,等蒸箱滴滴叫了,取出小碗,發現他竟把雞雜一粒粒全撿了出來,方便她吃。
她不禁就笑了,看看門口,昨晚宵夜的廚余垃圾都收出去丟了。
下午孟昀去了趟公司。
她上周為公司新晉女團fanta-six寫的歌《popingcandy》秒通過。估計是效果很不錯,讓公司看到了她曾經的實力。雅玲專門給她打電話,說想拿這首做專輯主打歌,又問她能不能提前回來,試試負責整張專輯。
可孟昀白天跟學生玩耍,晚上跟陳樾玩耍,哪有功夫搭理她。她十幾個電話沒接,好不容易回了,賤兮兮地說:“你以為我是來這邊玩的呀,怎么可能提前回來的?”
不過到了周末,孟昀還是實話告訴雅玲她要回趟上海:“待六天。周末沒空。”
雅玲立刻安排好了小女團的日程,約了試歌,編曲和混音。
孟昀把自己收拾一番,到地下停車場開車出門,很快到了公司。在電梯里,她碰見幾個面熟的同事。孟昀知道他們在打量她,她目不斜視。
她跟林奕揚的事情能瞞得大眾,瞞不過內部員工,互相一打聽就清清楚楚了。好在公司任職有保密協議,如今“虛假緋聞”風波早已淡去。她在他們眼里不過就是個被公司扔出去躲風頭的人罷了。
孟昀進入工作區,跟同事們簡短打了招呼。她跟公司的合約是經紀約,她寫歌,音樂經紀人給她找買家。不過公司有自身的藝人歌手業務,所以她寫的歌絕大部分還是給本公司藝人,極少給其他歌手寫。
她坐了沒一會兒,助理過來說可以去錄音棚了。
孟昀走到錄音棚,正好碰上新晉女團fanta-six,六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孩,青春靚麗。她們做練習生時,孟昀只在電梯打過照面,并沒互相認識。但她們似乎知道她是誰,隊長帶頭打招呼:“孟昀姐姐好。”
孟昀笑了下:“你們好。”
錄音師都到了,進了錄音棚,開始工作。
今天只是初步識曲試曲,孟昀把印好的曲譜歌詞交給她們。但她們居然一個都不識譜,孟昀只好彈著鋼琴先唱一遍,再一句句教她們。
她一邊教,一邊跟錄音師細聊她的編曲,談及她想用的樂器混響效果。那是一首比較動感的歌曲,副歌分了和聲,有高音吊嗓,還有律動節奏,要求極高。
孟昀正跟錄音師討論著,女團里排行第五的唱了幾句,說:“姐姐,我覺得這句結尾要改一下,‘沖撞’,這個撞是啦的音,換成高一階哆的音更好。”
孟昀歪頭想了幾秒,說:“不好。”接著跟錄音師講話。
小五是個驕縱的,跟隊友小四嘀咕:“明明哆比較好,不聽意見,她怎么這樣的?”
剛好沒人講話,錄音棚里都聽到了。
孟昀看向她,解釋說:“這句詞雖然整體都是高聲調,但撞是四聲,在這一整句里用哆的音,韻律不對,會有突然撕扯的感覺。”
“反差效果也不錯啊,這歌本來就是動感的。”
“對。”孟昀說,“是動感,不是喊麥。”
小五畢竟是新晉明星,不高興了,說:“我們是表演者,有舞臺經驗,也知道怎樣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你只是理論,應該配合我們的實際經驗——”
小六拉了她一下。
長期跟孟昀林奕揚合作的兩個錄音師眉梢抬了抬,互相微妙地對視一眼,稍稍坐直身子,一副按照常理推斷今天工作要到此為止了的姿態。
隊長察觀色,也扯了小五一下。
但孟昀最近心情好,居然沒生氣,說:“那這樣吧,都試一試,對比一下好壞。”
小五見她退步,竟以為是自己的明星光環讓她示弱了,得寸進尺道:“主觀的東西,哪怕好,你也不一定會承認啰。”
孟昀這下看了她一眼。
門推開,雅玲進來了,笑瞇瞇的:“親愛的,進行得怎么樣了?”
她過來攬孟昀的肩。孟昀說:“我主觀。讓你們經紀人聽一下吧。”
雅玲這人精,做出一臉懵的模樣:“喲,怎么了?”
錄音師上了音樂,讓她們唱副歌,她們按照原版和改掉的唱了兩遍,只是改了一個音,但區別巨大。雅玲一錘定音,說:“原版好。”
小五不講話了。
“聽見了吧,是噪音。”孟昀淡淡說了句,“什么玩意兒。”也不知是說歌還是說人。
孟昀放下文件夾,說:“今天到這兒吧,你們自己練。”
雅玲拉她的手,好姐妹狀:“過會兒一起吃飯。”
孟昀說:“再看。”人出去了。錄音師們也都走了。
錄音棚里安靜了幾秒。
小三斟酌著說:“孟昀姐姐……真有個性。”
雅玲最是聽得懂的,笑:“你想說她脾氣吧。她就這樣,不喜歡別人對她的作品指指點點。以前跟林奕揚寫歌的時候,兩人吵得錄音師不敢進門的。”
小四出道前是林奕揚粉絲,怔道:“林奕揚那么冷酷,怎么會喜歡這種脾氣的女生。”
“這你就不懂了,她脾氣是有,但很會談戀愛。”雅玲及時打住,犯不著跟這幫小屁孩多講。想想林奕揚這種性格的人能跟她談戀愛談得柔腸百轉,也是她的本事了。
小五誤解了雅玲的意思,酸不溜秋地說:“這么說,就是那種對女生很高冷對男生特別會發嗲的女的吧?男的都吃這套。心機真深,她哪里配得上林奕揚?”
雅玲笑容收了,盯著她看。隊長杵了小五一下。
“不然你配呀,”雅玲說,“上次給人簽名,祝福的福字都不會寫,我找了多少營銷號把這事糊弄過去。”
小五不吭聲。
“不服氣去網上搜搜,看看人家熱歌榜上過幾首。嫌人態度不好,人家a大的,家里又不差錢。換了你要起飛。”雅玲笑了下,“她那外型,想出道也沒你們什么事了。好好掂量掂量自己,聲樂課上了多少節了,到現在都不會看譜,還要人教,丟不丟人吶?好意思提林奕揚,林奕揚三百六十五天學聲樂舞蹈樂器,你們呢,不是玩手機就是泡吧,我真是……早個十年,你們連出道的門都摸不著。”
其他小姑娘都不吭聲,小五氣道:“玲姐你干嘛這么打擊我們?”
雅玲說:“不是打擊你們,是讓你們別飄。尤其是你,隊內人氣最高不得了了是嗎?剛出道尾巴就敢往天上翹,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在公司內部跟自家同事都敢擺譜,在外頭還得了?以后不管在任何場合對任何人,把你們那點兒虛架子都給我收起來。想成功,全給我先學會什么叫低調。”
“是——”
……
陳樾回到總部,跟直系上級領導杜航宇匯報了在云南基站工作的情況,之后又給集團扶貧專項組做匯報。匯報完畢,馬不停蹄參加部門的年中會議,總結上半年工作進展,鋪設下半年工作目標。
有幾個風能發電組工作滯后,下半年任務較緊;有的組進展順利,完成度尚有空余。陳樾所在的云南一組,山地多,運輸安裝條件較其他組困難很多,但仍跟在年初既定的進度范圍內。領導提到時,考慮到實地條件給出了表揚。
散會之后,陳樾再次敲了杜航宇辦公室的門。
杜航宇正好有事情找他交代,熱絡地招呼他坐,說:“小陳啊,清潔能源交流貿易會的演講稿我看了,寫得很好。這次演講你代表我們部門,得好好表現啊。我以前跟你講過,工作呢,不能只悶頭做事,要會表現。我是你直系,知道你做了些什么,可出了部門,再往上級又有幾個知道你是誰?”
陳樾點了下頭:“我知道。”
杜航宇又笑說:“不過當初其他人怕苦,都不愿去,只有你主動申請常駐,吳總跟蔣總都聽說了,但對大領導來說,印象還是不夠深。”
陳樾覺得受之有愧,說:“我有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家在云南。能在工作的同時參與扶貧項目,挺愿意的。”
“你呀,還是太謙虛。”杜航宇說,“哪怕是之后派你去青海寧夏,你也不會有怨。我看人很準。”
陳樾這下沒接話了。
杜航宇瞧出端倪:“你來找我,是有事?”
陳樾說:“杜總,等明年清林鎮項目完工了,我想往研究部方向轉崗。”
“轉崗?”杜航宇頓了頓,遮掩住一絲意外,說:“你不是說很喜歡工程部嗎?我記得當初面試,問你對常年駐西部出差怎么看,你說你喜歡鄉村,不喜歡城市,甘肅新疆都沒問題。還說,喜歡看到風車拔地而起的成就感。后來部門被指派扶貧任務,都不愿意去,就你愿意,說就喜歡干這些。”
“我現在還是一樣,但是……”陳樾斟酌一下,說,“希望出差時間能短些,一個月出一周,哪怕十天半月都行。”
杜航宇回過味來,道:“有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