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
懸在頭頂之上的燈泡發出列白的光。
底下黃銅鴛鴦鍋里毛肚和蝦滑在鍋底里不斷翻滾著,火鍋香氣飄散開,熱氣不斷往上冒,氤氳在燈泡邊。
黃銅鍋周圍豎著好幾瓶啤酒,冰鎮的,液化的小水珠從瓶身成串往下墜。
季煙買了火鍋外賣,一次性塑料盒疊成一摞,里面裝著各種新鮮食材。
“來,碰一個。”關池舉起杯子,“慶祝一下咱們隊長綜藝首秀馬到成功。”
十四笑著吐槽了句:“你這是什么上世紀的老套祝賀詞。”
四人舉起杯子碰了下,啤酒倒得很滿,在碰撞上灑出來,滴落在沸騰的火鍋中,發出滋滋響聲。
“隊長,我們季大小姐看你那第一期節目,我估計得發了有兩百條彈幕。”
林清野喝了口酒,抬眸:“發了什么?”
季煙學著粉絲說:“啊啊啊啊啊哥哥好帥!林清野我愛你!哥哥我可以!哥哥的低音炮我死了!!”
可惜念得毫無感情,像現實版siri。
季煙聳了聳肩:“以前酒吧一塊兒演出的時候也差不多,這些話我都聽厭了。”
提及酒吧演出,眾人依舊有些唏噓。
當初他們那刺槐樂隊也算是地下樂團中的頂流,每次一上臺就受盡關注,享受歡呼吶喊。
大家都舍不得就這么解散。
但他們三人家中壓力大,雖說駐唱工資也很可觀,可家里長輩的固定思維認為這不是什么正當職業。
哪個正當職業是晝伏夜出的,還天天混在酒吧里,喝酒抽煙,聽那高分貝的噪音。
“沒事沒事。”十四活絡氣氛,“反正以后都能聚的,有時間了跟老板說一聲,我們再去‘野’唱一首他也肯定答應。”
林清野問:“你現在在干嘛了?”
“回我爸廠里工作,等后面我熟悉了流程他估計就已經準備好退了。”十四彈了彈煙灰,說。
林清野又看向季煙,挑了下眉,無聲地又問了遍方才那個問題。
季煙說:“找了個藝術培訓機構,按小時給錢的,貝斯和舞蹈我都能教,工資也還可以。”
關池笑道:“我是真沒想到,季煙最后居然會當個老師。”
季煙眼一橫,一記眼刀飛過去:“你這個都快當爹的人了,還笑我呢。”
林清野笑笑,人懶散靠在沙發里:“都挺好。”
他最近幾天都沒有來過這間工作室,東西亂糟糟的,沙發上抱枕、毯子、鼓棒都凌亂擺著。
關池如今是已婚人士,又是準爸爸,大家一塊兒吃了沒一會兒他就先起身準備要走了。
他老婆電話也緊跟著打過來問什么時候回來,大家也都沒再攔。
只剩下三人繼續吃吃喝喝。
林清野沒怎么吃,光顧著喝酒,也沒怎么參與聊天。
他從前也這樣,對聊天八卦總不太熱絡,十四和季煙早就習慣了,到后面喝嗨了甚至還邊喝邊開始劃拳。
林清野看著他們玩,十四輸了他跟著喝,季煙輸了他也跟著喝。
到后面買來的啤酒喝完了,就白的啤的混著喝。
十四和季煙本就只是玩玩,一紙杯的酒得分個四五次才喝完,而林清野一杯一口。
等他們玩完,側頭一看,林清野已經喝多了。
他喝多了和平時其實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差別,面色不變,人依舊是懶散的,但是看人時眼睛里就一點溫度都沒有了,眸底漆黑。
十四和季煙一看他這狀態,也不再玩了。
“隊長,你晚上是回去睡還是在這睡一晚啊?”季煙問。
“在這。”他回答問題思路依舊清晰。
“也好,反正你現在這樣車也不能開。”季煙看了他一眼,又說,“要不你先進去睡覺吧,我跟十四把這收拾好就直接走了。”
他們已經很熟了,沒必要假客氣。
林清野這會兒腦袋一抽一抽的疼,應了聲便很快起身進屋。
十四從角落里抽了只垃圾袋出來,將酒瓶和食物殘渣全部倒進去。
吃過火鍋后房間里都是一股濃重的味道,季煙過去開了窗,偏頭問:“隊長今天怎么喝這么多?”
“不知道,看著好像狀態是挺不對的。”十四皺了下眉,“好像之前拿到畢業證書后回了趟家。”
相處這么久,他們多少也都知道些林清野家庭的事。
他跟他那個家庭關系很惡劣,尤其是他母親。
“哪有他那個喝法的,他那把嗓子可是要來唱歌的,也不怕哪天給喝壞了。”季煙忍不住道。
兩人很快收拾干凈客廳。
十四拎著滿滿兩袋垃圾:“走吧。”
“等會兒。”季煙撈起沙發上林清野落下的手機,食指指了下臥室,“我去看他一眼。”
臥室里燈關著,林清野躺在床上,手臂搭在額頭上。
季煙不確定他已經睡著了沒有,輕手輕腳地過去把手機給他放床頭,卻聽到他低聲說了句什么。
季煙動作一頓,彎下腰:“什么?”
湊近了看才發現他眼睛是閉著的,剛才那些細微的聲音也不知是他在說夢話還是她自己幻聽了。
“隊長,你喝這么多酒,側著睡吧,不然萬一晚上要吐會容易嗆到的。”季煙輕聲道。
林清野沒動,依舊原樣躺著。
看來剛才是說的夢話。
季煙剛要直起腰,他又低低說了聲。
這回她聽清了,怔在原地。
“——阿喃。”他說。
季煙在昏暗的臥室中直直看過去,透過門隙漏出來的光發現他眉間緊縮,唇線繃直,看起來很不好受。
季煙那顆心臟像是被一雙手緊緊攥了把,又酸又麻的冒出些苦楚來。
之前許知喃當著眾人的面將水潑到林清野臉上,季煙看著他那反應,不是沒往那方面想過,可后來幾天見他神色如常便也沒多想。
即便后來聽說平川大學學校論壇的傳聞也沒放在心上。
畢竟林清野隨性恣意,想做什么就去做了,和他們這些人不同。
十四在外面等了會兒也不見她出來,推門探頭進來,氣聲問:“你干嘛呢。”
“來了。”季煙迅速應了聲,走出臥室。
喝太多酒的下場就是沒一會兒就渴得醒過來,嗓子眼著火似的,林清野頭疼欲裂,坐在床沿,用力按了按太陽穴。
然后起身到客廳冰箱里拿了瓶冰礦泉水,仰頭灌了半瓶。
有水珠溢出來,淌過修長的脖頸和隨著吞咽而上下滑動的喉結。
林清野回了臥室,撈起床頭的手機,看到十幾分鐘前十四給他發的信息,說是已經送季煙回去了。
林清野回了個“嗯”過去。
這會兒頭疼的睡不著,他在床邊坐著,隨手點開朋友圈滑下去,一眼便看到許知喃剛才發的一條。
一張刺青照片。
周圍皮膚還紅著,林清野如今對這也算是熟悉,知道這是剛剛紋好的意思。
他又看了眼時間,一分鐘前。
許知喃那家刺青店離他的工作室距離不到100米。
許知喃原先還在愁刺青設計大賽的模特要怎么找,正巧之前被她紋身折騰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那位徐振凡來找她。
許知喃剛送走一位客人,徐振凡便來了。
他這次來是因為上回許知喃給他做的仙鶴受到不少朋友的夸獎,特意過來感謝,甚至還送來了一籃楊梅。
順便也提了下想再約一個寫實風格的紋身。
“您想紋個什么樣的?”
“紋個浪漫點兒的,配這只仙鶴,云霧星空那樣的,具體我也沒想好,你要是有空先幫我想個設計稿出來,怎么樣?”
這正好和許知喃先前的打算重合了。
她從抽屜里翻出畫稿,里面已經畫好了一副圖,和徐振凡的區別在于他想要的是星空,而許知喃畫的是星系圖。
“您看一下這個怎么樣?”
那幅圖以藍紫兩色為主,星空點綴以及光圈處理的都非常真實,也有徐振凡提到的想要云霧的感覺。
徐振凡只看了一眼,就啪一下拍桌子:“可以啊妹妹!這圖有人紋過了沒,我太喜歡了,可也不想跟別人撞紋身。”
“還沒有,我前不久剛剛畫的。”許知喃湊近一點,問:“您覺得可以嗎?”
“可以,太可以了!這個圖案我要了,定金多少?”
“等一下,您先別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