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8:10
那天是周然開的車,毛毛坐在副駕駛,陳迦南和沈適坐在后座,外婆的兩邊。等他們都坐上來,車門關上,氣氛霎那間有些古怪。
外婆忽然對陳迦南說:“今晚回家我們商量商量,你媽最喜歡挑日子,給你倆找個時間趕緊辦。”
陳迦南聽的頭暈腦脹,小聲問外婆:“什么日子?”
“你和李燦啊。”
陳迦南怕事情到那一步不可收拾,還是覺得應該對外婆說實話,想了想便道:“外婆,他不是——”
沈適打斷她:“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們改天再談,行嗎外婆?您看看外邊,晚上的夜景還是挺好。”
外婆的注意力很快被移開,笑著看向窗外的路燈和街道,滿足的說:“現在的日子都是好光景。”
毛毛轉過頭,和陳迦南對了一下眼神。
好似再說:“沈老板厲害。”
遇見紅燈,周然終于在幾分鐘之前沈適上車后驚訝之余喊了一聲“沈先生”之外,抽出時間說了句問候的話:“許久未見,您是為這次分區的事情來的吧?”
沈適抬頭,對上周然的目光。
“不全是。”沈適說,“你處理好了?”
周然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是你的問題也好,不是也罷。”沈適說,“問題不大。”
周然聽得沈適這句,心里有些許安慰,看了眼前方已經變化的綠燈,一邊開車,一邊道:“這段時間銷售額下降很多,大家都過得不怎么樣,互相拿一點資源也可以理解,只是我聽說,總部要撤掉嶺南的分區。”
沈適頓了片刻:“你怎么想?”
周然笑了一下:“嶺南是個好地方,資源還沒有被完全開發,長遠看有發展前景,而且壓力小,適合養老,我當年申請調回來有一部分原因是這些。”
“別的原因呢?”這話是毛毛問的。
周然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婆:“因為你在這。”
陳迦南聽罷不禁笑了,她挽著外婆的胳膊,一起看窗外霓虹,長街,行人,有趣的小攤,有經過的一家人,小孩在跳。
毛毛有些酸了鼻子:“那些事不重要,開心就好。”
周然回以一個溫柔的笑。
“您這是第一次來嶺南嗎?”周然這回開口,好像一瞬間換了一種語氣,輕松,爽朗了許多,看著沈適道,“應該多瞧瞧我們這的鄉俗。”
“什么鄉俗?”沈適問。
外婆這時候“哎呦”了一聲,拉著沈適的手,說:“你平時都在外邊,這回和囡囡辦了事兒,讓她多給你講講,帶你看看。”
沈適看向陳迦南,目光詢問。
陳迦南靜了靜,看著外婆說:“他平時很忙,還得經常加班,哪有時間聽我說這些,您把自己管好就行。”
“我不管,你媽管多累啊。”外婆說。
陳迦南:“好了我們今天不說這個,馬上就要到了,外婆您得跟緊我,不許亂跑,聽到了嗎?”
車里又安靜起來。
大概過了五分鐘左右,車子拐進了一個小巷道,往前開出百來十米,停在一家掛著紅燈籠的門前。
一堆人下來,周然去停車。
晚風灌進脖子里,陳迦南縮了縮,聽到里邊有很多說話聲,大概也是很熱鬧的樣子。她正要去拉外婆的手,外婆卻握著沈適的手,往屋里去。
毛毛“哎”了一聲:“外婆這是在看著孫女婿啊。”
陳迦南泄氣,一時也不知道怎么辦,只能將錯就錯,和毛毛一起往里面走,道:“你兒子呢?”
“周晏康這個小王八蛋,這會兒怕是已經吃了一圈了。”
陳迦南笑:“我們快進去吧。”
剛進門,有一扇圓形的屏風擋著,走過去,就看見一個大院子,燈火通明,擺了十桌宴席,搭著臺子,臺子上有人唱戲。
“弄的真熱鬧。”陳迦南說。
院子里有很多人,都是巷道的街坊,大多都是老人和小孩,鮮少有年輕人,卻也是和和氣氣,有說有笑。大紅燈籠高高掛了一圈,每一桌都擺好了酒菜,就等著入席了。小孩手里拿著氣球,笑瞇瞇的在桌子下面鉆來鉆去,叫大人一陣好找。
周然媽穿著大紅羽絨服,笑著朝外婆走過來。
“大姐,您來了。毛毛給你點了你最愛看的折子戲,看完我們還和以前一樣打麻將好不好?”周然媽七十歲,整天笑呵呵,看著像五十出頭。
“好好好。”外婆歪著頭,笑的特別慈祥,“小蓮等會兒就來了。”
陳迦南站在身后,眼睛有些濕。
周然媽帶他們坐到了第一桌,看折子戲最好的位置,接著就去忙別的事,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四周都是歡笑和戲曲,一桌人談笑風生。
外婆指著一個地方,對沈適說:“看看那邊房子,拾掇得漂亮不?紅紅火火的,看著就喜慶。”
沈適低頭:“您喜歡熱鬧。”
外婆笑笑:“你說熱鬧啊,倒也還好,有時候也愛清凈,可就是看著這些大紅喜慶的東西,那心里呀,好像就沒啥難過的事兒了。”
陳迦南正在倒茶,聽他和外婆說話。
沈適問外婆:“您有難過的事兒嗎?”
外婆沉默了一會兒,像是笑著再看戲,看著臺子上的人穿著戲服唱了一出《四郎探母》,微微嘆了一口氣,說:“你外公不愛看戲,可是我愛看,他就老陪著我看,看一晚上。”
這話是對陳迦南說的,可外婆的眼睛卻盯著戲臺。
“外公脾氣好,被你欺負了一輩子。”陳迦南看著外婆。
外婆的目光有些迷離,也不知道是看見了什么,嘴上卻是笑的:“是啊,一輩子,趕明兒到了地下,我還是要欺負他。”
“您怎么欺負?”這話是沈適問的。
外婆說:“我就是想問問他,那會兒怎么不打個招呼,就那么走了呢,他還沒看到囡囡結婚呢。”
陳迦南輕輕笑著,擦了擦眼角。
當年的外公已經是晚期,終日躺在床上受著病痛折磨。那個晚上大概是他們家最難熬的時候了,外婆坐在沙發上抽了一宿的煙,外公自個悄悄拔了針,走了。
“好了陳秀芹女士,我們看戲吧。”陳迦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