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3:29
陳迦南說:“給你買包煙吧。”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一種超乎的平靜,就像是說“今天天氣很好,我們出去走走”一樣簡單。
沈適拿過大前門,說:“還沒抽完呢。”
陳迦南目不轉睛:“好抽嗎?”
他也一副認真樣:“挺好抽。”
陳迦南想起很多年前讀大學,周逸說,當你說一句話的時候,總是“挺什么樣兒”,大概就是不好。
她看他一眼,沒說話,下了車。
隔了一個街道,有一家小商店。
商店的柜臺里擺了很多香煙,有中|南|hai,黃果樹,牡丹,南京,紅河,玉溪,黃鶴樓,居然還有蘇煙和阿詩瑪。
陳迦南默默掃過一眼:“一包玉溪。”
“軟的硬的?”老板問。
“硬的。”
老板瞅她一眼:“你一女的,硬的不好抽。”
陳迦南懶得解釋,只是淡淡笑笑,聽到有敲鑼打鼓唱大戲的聲音,一邊付錢,一邊問了句:“村里是有什么事嗎?”
“前市委副書記家辦喪事。”
聽到“前”字,陳迦南:“退休了?”
老板一聽,嘿一聲,嗤笑道:“人退休排場也大著呢,你知道今兒都來誰了嗎?聽說市政府一半都空了。”
陳迦南笑:“那你們村有福氣啊,出了個書記。”
老板搖了搖頭,“嗨”了一聲,想說什么又止住了,倒是笑道:“早上路口停了一輛奔馳,有人喊車主挪地方,車主是縣委的,本來不理會,結果一看喊他的是市委的,屁顛屁顛跑去了。”
話音剛停,一道低沉的聲音插進來:“聽什么呢?”
陳迦南偏頭一看,沈適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到她身邊,她將玉溪遞給他,才開口:“聽個笑話。”
說完,往車里走。
沈適拆開煙盒上的薄膜,掏出一支聞了聞,側眸看了一眼她的身影,然后將煙咬在嘴里。
他問老板:“前邊辦事?”
老板:“啊,喪事。”
“好走嗎?”
“有點懸。”
他點燃一支煙,黑色的眸子看向遠處那片敲敲打打的地方,再想問兩句,老板已經進去里屋不見人了。
沈適:“…………”
他抽了兩口,往車邊走。
難得這會兒雨停了,空氣又新鮮,比車里暢快。再看陳迦南,她站在車外,兩手插在衣兜里,背對著他,看著遠方田野,霧氣和她的白色羽絨交融在一起,頭發披散在肩頭,有種說不出的漂亮。
他慢慢走近:“看什么呢?”
有的話是不需要回答的,問的人也沒想過要聽到答案,它不過是連接兩個人的橋梁。
陳迦南看著遠方,慢慢將臉轉向他:“給我一根。”
沈適看著她素凈的臉頰,一時想不起她從前抽煙的樣子,那時候總是濃妝艷抹,偶爾手里夾一支煙。
他從煙盒里掏出一支,遞給她。
陳迦南拿在手里,用拇指和食指慢慢揉搓了一會兒,輕輕放在鼻尖聞了聞,放在嘴里,低頭,湊上他遞過來的火。
第一口,就不可抑制的嗆住。
沈適擰過頭,深吸了幾口,將嘴里的煙扔掉,抬手搖了搖驅散煙味,這才拍了拍她的背,淡淡道:“多久沒抽了?”
她兩指夾著煙,嗆得眼睛都酸了:“好多年了。”
“以后別抽硬的。”他說。
陳迦南“嗯”了一聲,眼睛盯著煙頭上微弱的火星,好像看到外婆,躺在院子里的搖椅上,在抽阿詩瑪的樣子。
她對沈適說:“外婆喜歡抽硬的。”
“蘇煙和阿詩瑪?”
陳迦南眼睛酸著酸著,笑了:“對。”
外婆的病好像比醫生預料的還要快,有時候出門買菜就不知道回來的路,有時候就不認識她了,可愛抽煙總忘不了。
想起辭職那天回到家,外婆正要出門。
她問外婆要干什么,外婆說小蓮要吃糖葫蘆。那是個小鎮黃昏的傍晚,外婆穿著粗布衫,挎著個媽從前買菜用的籃子,說什么都要買糖葫蘆。
她說:“要下雨了,明天買行不行。”
外婆不讓:“小蓮吃不到會哭的。”
她看著外婆出了門,追著跑出去,外婆卻停在門口,她佝僂的背影照在后面的磚瓦墻上,夕陽落在身后。她低頭一看,外婆尿了,褲子濕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