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遇號。
紀遇渾身血淋淋地被慕秉持抱到了醫療室。
慕秉持的心臟仿佛被撕裂成無數碎片,他抱著紀遇的雙臂微微顫抖,感受到她身上溫熱的血浸透了他的衣服。
鮮紅色的液體,一滴一滴地滴落在醫療室的地板上,像一把把刀,直接刺進他的心臟。
他的臉色蒼白,雙唇緊抿,咬牙強忍著內心的憤怒和疼痛,可他的眼神已然出賣了他。
他剛要將紀遇放進醫療艙,紀遇阻止了他,等一下,地面怎么樣了抓到翟仲廷了嗎
你都傷成這樣了,還管什么地面
慕秉持喉嚨哽咽,呼吸沉重而紊亂,他低頭看著懷中奄奄一息的紀遇,眼中漸漸蒙上一層無法喻的痛楚與愧疚,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要一個人
話剛說完,他心里更是愧疚了,這個時候他居然還責怪她。
慕秉持將醫療倉打開,將她放了進去。
李求真提著裙子跑了過來,她身上也沾滿了血,蹲在醫療艙旁,跟紀遇說道:你不用擔心,我已經發射了武器,消滅了地面的機器人軍團,不過翟仲廷跑了。
紀遇給了李求真在紀遇號上的權限,包括武器發射。
紀遇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醫療艙開始自動為紀遇治療。
慕秉持和李求真寸步不離地守在旁邊。
慕秉持轉過頭看向李求真,你也受傷了嗎
李求真搖頭,我沒有受傷,這血不是我的。
那你去把裙子換了吧,我在這守著她。
李求真點點頭,隨后離開。
很快,李求真回來,身上換了一條干凈的裙子。
她坐在醫療艙旁邊的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盯著紀遇,眼淚濕潤眼眶。
她永遠都是這樣,為了別人不顧自己的性命,可她從來不標榜自己,不介意別人誤解她,指責她,她甚至會自黑。
慕秉持坐在李求真身邊的椅子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真正的勇者,從不會標榜自己有多么偉大正義,他們會在別人困難時伸出援手,解決問題之后轉身離開,不讓人知曉,他們不為名,不為利,只想守護。
李求真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她守護的太久了,她太累了,誰能來守護她呢
我們來守護她。慕秉持堅定道:我們要照顧好她。
李求真突然笑了,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下,她哭著點頭,你說的對,我們要照顧好她。
對了。慕秉持問:你知道紀遇的年紀嗎
李求真,她跟我說過,她20年代就來到地球了。眼睜睜地看著地球經歷了戰爭、屠殺,可她卻無能為力,因為這是人類自己的選擇,屬于人類的歷史,她無法干涉。這片發生了無數苦難和罪惡的土地,讓她心痛。
李求真捂著自己的胸口,她也感覺到心痛。
究竟要等到何時,人類才能糾正自己的問題明明他們知道問題所在,可沒有人愿意改正,不斷讓悲劇和災難重演,他們把這些都推給人性。
李求真深吸了一口氣,擦干臉上的淚水,有時候我真想徹底離開這顆星球。我也不懂,明明銀河系有那么多比地球更好的文明,紀遇為什么留在這
慕秉持凝望著紀遇,也發出了疑問,是啊,為什么她會選擇如此不堪的我們
小白端了兩杯熱水,分別交給了他們兩個人,喝點東西吧。
謝謝。慕秉持接過。
李求真捧著熱水抿了一口,她抬起頭望著小白,你還是以前的小白嗎
當然了。小白堅定道:主人,我屬于你。紀遇把我進行了升級,我現在更強大了。
謝謝你。李求真牽住小白的手,是溫熱的,甚至模仿了人類掌心的薄繭。
*
孫柔今天胃口很好,因為她知道蘇里死了,身體被子彈的穿透,血淋淋地倒在地上。
她覺得大快人心!
蘇里,你終于死了!這個世界不需要你這種骯臟的敗類!翟中廷,很快就輪到你了。正義終將會戰勝邪惡!我會看著你死!
翟仲廷獨自一人蜷縮在床上,懷里抱著一條裙子。
這是蘇里最喜歡的裙子,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她的味道。
她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他在監獄時,在那些惡臭的環境中,她是唯一的香。
火焰在他的瞳孔深處燃燒,他眼中的狂怒逐漸蔓延開來,混合著絕望與痛苦,世界的顏色全都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黑白。
他握著裙子的手,指節發白,身體微微顫抖,思維仿佛被撕成了兩半,一邊是徹底的心碎,另一邊是熊熊燃燒的復仇欲望。
他從床上緩緩坐起,將裙子整齊地擺放在他的床上,輕輕撫摸著,里里,我會帶你回家,你放心,我會替你好好活下去,終有一天我們會再相遇。
翟仲廷拿著蘇里的照片,離開房間,去了樂室,坐在一架鋼琴前,將照片放置在琴架上,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黑白琴鍵。
阿廷,我喜歡你彈鋼琴的樣子。
阿廷,如果你沒有經歷那些事,你或許會成為音樂家。
阿廷,你的人生不該這樣,我的人生也不該這樣,可我們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是啊,我們是壞人,我們生下來就該死!
阿廷,為什么那么多的生命,生下來就要承受苦難他們天生就該承受苦難嗎這真是他們應得的嗎
阿廷,那些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幸福者,他們滿嘴道德,我很高興他們這樣虛偽,這樣才能讓我明白,既然這個世界不公,我憑什么以善回饋世界
阿廷,我們兩個該死的人,一定會下地獄,可沒關系,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在哪我都不怕。
阿廷,彈鋼琴給我聽好不好
她的笑容,依然在他眼前,仿佛從未離開過。
一滴淚,順著他的眼角滑落,他低啞著嗓音,喃喃自語,好,里里,我彈給你聽。
翟仲廷坐在琴凳上,低垂著眼眸,世界仿佛被撕裂成無聲的碎片。
他抬手,指尖輕輕觸碰到琴鍵,旋律隨即流淌而出。
剛開始是輕柔的,而后,他的指尖開始瘋狂地敲打琴鍵。
隨著音符逐漸變得急促,他的動作也越來越用力,似要通過彈奏,將心中的所有悲憤傾瀉而出。
他的雙手已經不再遵循規律,只是機械地、一遍又一遍地反復彈奏著同樣的旋律。
每一聲琴音都像是在撕扯他的靈魂,帶著他墜入更深的地獄之中。
時間悄然流逝,黑夜變得無比漫長,窗外的月亮早已悄然落幕,屋內的琴聲卻從未停歇。
翟仲廷的手指一次次重重按下琴鍵,指尖開始麻木,直到隱隱作痛。
隨著時間的推移,疼痛刺入他的神經,他無視已經被磨破的手指,細細的血絲順著琴鍵流淌,染紅了那些冰冷的黑白鍵。
可是,他沒有停下,每一次按壓都伴隨著更強烈的疼痛,血跡不斷擴散,琴鍵開始滑膩,紅色的痕跡在黑白間交織中,形成一種詭異的圖案。
他的手在顫抖,但他無法停下,仿佛只有不停地彈奏,才能與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抗衡。
天際發白,陽光如期而至。
一整夜的瘋狂彈奏,終于讓他的身體不堪重負,手指上鮮血淋漓,衣袖已被汗水浸透。
他的視線漸漸模糊,眼前的一切開始旋轉,琴音也變得遙遠而破碎,每一下敲擊,都像是他最后的掙扎和吶喊。
蘇里的模樣不斷在他眼前浮現。
她的笑容、她的哭泣、她的嬌嗔、她的惱怒。
隨著最后一個音符的響起,他的身體不再支撐,重重地倒在了琴鍵上,發出一陣沉悶的雜音。
鮮血在琴鍵上,紅白交錯。
鋼琴靜止,整個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死寂。
最后浮現在翟仲廷眼前的,是蘇里渾身鮮血,閉上眼睛的畫面。
[阿廷,快跑。]
[活下去,替我活下去。]
紀遇,你給我等著,我會讓這個世界付出代價。
他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危險。
一瞬間,他決定了什么。
*
十幾個小時后,紀遇滿血復活。
她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似的,活蹦亂跳。
慕秉持的心情從天堂掉進了地獄。
看她好了,又從地獄上升到天堂。
紀遇洗完澡之后,換了一套新衣服,寬松的灰色鉛筆褲,奶白色t恤和淺黃色外套,頭發隨意地完成了一個丸子。
求真,慕秉持,我們現在要回地球。
紀遇剛從房間出來,忽然,慕秉持一把將她摟在了懷里。
紀遇先是一愣,隨后僵硬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了
讓我抱一會兒,一會兒就行。
紀遇嘴角擠出一抹笑意,抱完了嗎我們要下去了。
剛洗完澡,她身上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慕秉持依依不舍地松開她,眼睛又紅了,有很多話想跟她說,可是卻梗在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終他笑著摸了摸她的臉。
我們回地球。
*
超現部。
眾人正在開一場會議。
翟仲廷逃走了,目前已經進行了全球搜捕。
因為那場大戰,臨水街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于是通過了一項緊急法案,要收回所有納維智科的機器人。
可是此舉,遭到了民眾的強烈反對,他們的理由很簡單,納維智科的創始人是罪犯,跟公司的產品沒關系。
更何況那些機器人都是民眾花了錢的,他們已經享受了機器人帶來的好處,怎么會輕易把機器人交出去,即便政府答應給他們補貼。
于是,大量民眾拒不配合,甚至把機器人藏起來。
目前臨水街跟民眾之間還在互相拉扯。
紀遇,你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紀遇靠在座椅上若有所思,這是你們人類的選擇,他們不愿意放棄機器人。如果強行把機器人收走,必然會引發混亂。
周秀霖冷著聲音說道:這個家伙還挺能逃的,昨晚真是一場血戰。對了紀遇。你不是說有外星技術幫助翟仲廷,你的飛船就在地球軌道外,能探測到什么異常飛船嗎
紀遇搖搖頭,我試過,幾光年之內都沒有異常飛船,即便有,肯定是屏蔽了信號讓我無法探測。
那么這個外星勢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是想利用翟仲廷來入侵地球嗎
紀遇:我也不知道,我總覺得他的目的不僅于此。
慕秉持:現在要緊的是抓住翟仲廷,一定不能讓他逃了,他必須要為他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想到昨晚紀遇血淋淋的樣子,恨不得將那個男人碎尸萬段!
慕秉持放在腿上的拳頭握緊了。
鄭詩禮:沒錯,的確是要找到他,不過蘇里的尸體怎么處理
周秀霖:她父親和繼母被她殺了,不過她還有一些遠房親戚,把尸體交給他們吧。
紀遇想了想,說:她也挺可憐的,現在她人已經死了,也為她所做的付出代價,沒必要把她的尸體交給什么遠房親戚。
周秀霖:紀遇,你在同情她嗎她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同情是錯誤的!
紀遇淡淡道:蘇里12歲被她父母賣了,被鐵鏈鎖在村子里,被無數男人折磨,被迫生了三個孩子。沒有人解救她,就算真的有人解救她,拐賣她的人會被判重刑嗎就算被判刑,那么這個量刑,還不如抓一只鳥嚴重。而且像蘇里這樣的女人,在地球還有很多,如果你認為我同情她,那我明確地告訴你,她做了那么多的壞事,應該受到懲罰,可是我依然同情她。我不在你們人類的道德體系中。
她接著說:你們人類,的確要為這種事情進行反思。對一些小事抓著不放,可是對于這種真正該解決的大事,你們某種程度上是淡化的,真的是人多命賤嗎
周秀霖張嘴剛要說些什么,紀遇接著說:別說你們做不到,如果你們現在大數據,連一個人在幾點鐘上的哪間廁所都能找到,別說找不到失蹤人口,都是借口,我對你們人類的科技有數。而且你們的法律也很有問題,有時非但不能伸張正義,反而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比如丈夫把妻子活活虐待至死,你們只判了他三年。遭到長期家暴的女子反殺丈夫,結果被判無期。一個不是你撞的你為什么要扶的判決,否定了人性的善,導致整個社會變得冷漠,眼睜睜地看著孩子被汽車反復碾壓都不敢幫忙。捫心自問,社會真的沒有問題嗎無論什么都要歸咎到個體的道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