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祥錦朝顧沉舟看了一眼,發現對方又靠回椅背上,頭微微后仰,神情很平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天空上,遮住太陽的云朵飄開了,光線在顧沉舟的臉上灑下一片金輝,卻反而讓熟悉的面容變得模糊。一晃眼的時間,面孔的主人似乎牽了一下唇角,陰影如水波一樣在他臉上淌過。
“來得正好。”
同一時間,同一事情,不同的人。
花了一天時間弄清楚顧沉舟去了哪里,再花三天從說服賀南山讓他過來到掌握這里的部分勢力去調查顧沉舟和衛祥錦的事情,賀海樓反復琢磨著自己調查到的結果,心里除了對顧沉舟接下去行動的猜測之外,還有一些對賀南山的疑惑:地方醫院副院長這個級別,對目前算郁系得力干將的賀南山來說,可能還不算很當回事,但軍區醫院和行政醫院又有不同,軍隊和行政一向是兩個體系,能讓部隊里的人這樣干脆的幫忙,老家伙這回是意外的大方,交代下來讓他動用的力量,不太小啊。
但為什么呢?賀海樓不動聲色地想,是他那天的一通“顧沉舟可以不注意,顧新軍的想法不能不考慮;衛祥錦怎么要好不好這個時候受傷?其中必然有詐,自己過來替郁系和總理監視顧沉舟的動向”耍嘴皮子說動了老家伙?
用膝蓋想也知道不可能,老家伙這么做必然有自己的考量,這個考量又是什么呢?……
顧沉舟和賀海樓先后離開京城,京城里的變化卻不會因為這兩個小孩子的離開而稍稍放緩步伐。
賀海樓剛剛離開京城的第一天,方嶼就在賀南山參加不同會議的間隙,把一項工作的結果對賀南山進行了匯報:“總理,戴省長的事情已經有了結果了。”
坐在車子后廂的賀南山沒有表示。
方嶼就自行往下說:“戴省長發生了一些經濟問題,已經被紀檢控制起來,隔離調查了。”
賀南山這才淡淡地“嗯”了一聲,卻不再提有關戴瑜龍的事情,而是說:“說說接下去的安排。”
方嶼恭敬地答應一聲,翻開自己隨身的記事本瞟了一眼——這個動作有些多余,賀南山每天的行程他都在開始工作的前一天晚上就爛熟于心。
“待會總理您將會見哈薩斯克的使節團……”他說著接下去的行程,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剛才做的匯報,對于戴瑜龍的這個結果,想到前一段時間對方趕來京城拜訪賀南山時候的對話,他也只有一句話要說:
真是活該!
“瑜龍,先喝一杯茶。”賀南山對坐在自己對面的客人說。
這位客人五十上下,身材微胖,穿著筆挺的西裝。這個時候,他就在沙發邊沿沾了半個屁股,身軀微微向前,兩只手都撐在膝蓋上,低眉順眼地姿態放得非常低:“……這次來京公干,想到不能不來向老領導問好,才選在這個時候過來打擾總理了。”
這是來賀南山這里求庇護來了的!
彭松平事發,路林的案件被翻出來,七年時間已經在江南地區當上了副省長的的戴瑜龍坐不住了,在數次打電話聯絡賀南山不果后,終于橫心來到京城,直接上門拜訪。
賀南山微微點頭,說:“你就是太客氣了,打一個電話就好了嘛。”
這當然是客套話,戴瑜龍倒是打過電話,可惜賀南山每次都是在開會或者在會見外國使節團,反正不管戴瑜龍早打晚打,方秘書就是一句話,賀總理沒有時間接他的電話!
當然在這個時候,這一點誰都不會說破。官大一級壓死人,汪系的直接目標彭松平已經倒臺,戴瑜龍沒有得到賀南山的援助,不一定會立刻死亡;但如果他在這個時候得罪了賀南山,那他的政治生命,就是妥妥地走到盡頭了。
其實賀南山雖然拒接戴瑜龍的電話,但在知道對方來京之后還愿意見他,也是給了對方一個機會,想再看一看對方有沒有拉扯的價值。
戴瑜龍連忙笑了笑,說:“這可不成,總理當初給了我那么多指點,我是恨不得一直在總理的手下學習啊!現在經過了總理的家門,不進來坐一坐我自己心里就像被貓抓了一樣鬧……”
方嶼在旁邊一聽就驚了:這戴瑜龍說的漂亮,可話中有話,就是在說賀總理和他戴某人關系匪淺,不是想撇開就撇的開的啊!這人哪來的這樣的自信,敢拿話堵總理?
賀南山不動聲色地聽著。
戴瑜龍話題順勢一轉,又說起了當初自己在桑贊做市長時候的事:“總理,別的不說,我在桑贊的時候扶持起來的那個拳頭項目,現在已經成為全國性的奶業生產企業了,桑贊周邊的一批游牧民都獲得了不菲的收入,也帶動了桑贊的經濟發展,提前一年半的時間實現了桑贊五年計劃的目標。這個項目要不是總理的支持,恐怕我一開頭就因為各種原因放棄了啊!”
旁邊的方嶼臉上都有了一些異色:戴瑜龍這話是真的不客氣了,當時戴瑜龍的壓力主要來自桑贊的市委書記的壓力,雖然市長分管經濟,市委書記分管人事,但官場上一二把手尿不到一個壺子里去都差不多成定例了。當時的情況是,這個項目實際上已經有市委書記屬意的人在做了,戴瑜龍剛上任,要出政績出威信,于是看重了這個項目,一方面經濟問題本來就是他分內的事情,另一方面賀南山剛剛把他捧上去,還在背后給他撐腰,最后這個項目反正是落到了他的手里。現在他再把這件事情再搬出來,意思豈不是賀南山的手早早就越權伸到桑贊那邊去了?其心可誅啊!
腦海里幾個念頭打著旋轉過去,方嶼忍不住看向賀南山。
坐在一旁的賀南山臉上并沒有異色,他也根本沒有像方嶼那樣思考那么多問題。在戴瑜龍的一席話下來,他只是做了一個簡單而直接的決定:
這個人,不能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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