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前幾天一樣,是個聲音短信,賀海樓露出了一個笑臉,興致勃勃地點開來,就聽見顧沉舟的聲音響起,依舊是那種不疾不徐的平穩語調:“理由一直很充分。”
嘖嘖,就這一句話啊,可還沒說答應不答應呢……賀海樓向后靠著椅背,雙腳翹上桌子,片刻后笑起來,自自語地說:
“不要急,不要急。”
騰騰的白氣充斥整個桑拿室。
賀海樓走進桑拿室后,第一眼就看見大半身子浸沒水中,靠在池壁上,只露出一點肩膀的顧沉舟。
揮手讓身后的服務員離開,賀海樓就站在入口的位置,好好欣賞欣賞背對自己的人之后,才腳步輕快地走上前去,拉□上的浴衣,同樣滑入熱水中。
微燙的水流讓賀海樓舒服地瞇起眼,在下水的過程中,他舒展身體,腳趾毫無疑問地碰到了對方的小腿。
滑不溜秋的。
賀海樓一本正經地碰一下、再碰一下、再再碰一下——
……唔,被踹了。
他順勢看向半躺在自己不遠處,閉著眼睛的顧沉舟,看見對方懶洋洋地撩了他一眼,接著又閉上眼了。
居然不生氣啊!難怪剛才被踹了都不痛。
賀海樓湊到顧沉舟身旁,很想動了一動對方白里透紅的皮膚,最后還是用‘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句話自己克制住了:“什么時候來到?”
“十五分鐘吧。”開始說話了,顧沉舟也沒有再閉上眼睛,稍稍直了直身子,就拿一旁的毛巾沾木桶里的冷水擦了擦臉。
賀海樓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順著顧沉舟的胸膛往下瞟,鎖骨露出來了,肩窩露出來了,下一點,再下一點,嗯,再再下——
一只手臂突然橫過賀海樓的目光,遮住胸前兩點。但同時面前的身子一下向前傾去,光裸的背脊露了一大半出來,脊柱的位置微微凹陷,一連串水珠隨之順著皮膚滑下。
賀海樓差點發出一聲失望又滿足的喟嘆,他連忙咳了咳掩飾自己的急色,同時看向顧沉舟,就看見對方拿了一只木碗,正在喝看上去像藥汁一樣的東西。
這么一注意,賀海樓同時也發現這次的水里似乎放了些不一樣的東西,連池水都有些褐色的樣子。他隨手往池邊撈了一下,看見一些散碎的草莖葉片:“這是什么?”
“中草藥。”顧沉舟說,躺回去的同時指了一下另一只木碗,“要不要喝?”
賀海樓的注意力被轉移了,他端起木碗聞了聞,還真是一股刺鼻的藥味,又伸出舌頭輕輕地嘗了一口,還有一股子辛辣味:“配合著這個中藥池喝的?”
顧沉舟點點頭。
賀海樓也干脆地一口喝干凈了,然后因為苦澀而有點嫌惡地皺皺眉:“嘖,這個味道……”
“找我來干什么?”顧沉舟沒有再兜圈子,直接問。
賀海樓倒是習慣性地調侃了對方一句:“要是不知道我找你來干什么,你會過來?”他說著就往掏出自己的手機,操作一番,看見發送成功的畫面后說,“材料都傳郵件給你了。”
顧沉舟看著賀海樓的動作,片刻后問:“傳郵件需要我出來?”
賀海樓沒想到顧沉舟會這么說,瞟了對方一眼,心道這話接得可不怎么高明,除非對方有意往那方面說……可能嗎?
這么想著,賀海樓的話也不慢,反正他本來就打算這么說:“要見你可只有讓你出來了。”
顧沉舟唇角劃了劃,沒說什么,只是提起彭松平的事情:“姜東的事情是你私下弄的?”
“還是我聯合彭松平弄的呢。”賀海樓輕輕笑道,“姜東那里挖得差不多了,彭松平倒是沒有特別顯眼的事情……”
“積少成多,就夠了。”顧沉舟淡淡說。
這話的意思是汪系那邊也沒有特別顯眼的證據?賀海樓像顧沉舟一樣,身子大半滑下水里,將頭和肩膀枕在池壁,他若有所指說:“汪系要對付彭松平,雷霆一擊是最好的選擇,不過事情趕事情到了現在,彭松平已經提高了警惕,那位也不知道會不會插手……”這個那位,說的就是郁水峰。
顧沉舟靜靜等著對方接下去的話。其實彭松平這件事從開頭就是陽謀:不論已經進去的董昌齊還是姜東,甚至還沒有下臺的彭松平,都是本身就有毛病的人,所以汪系一出手就穩穩將這幾個人摘下來,這時候哪怕郁水峰真要插手,也不一定真能將這幾個撈出去——那就變成更高層面的實力博弈了——但這對于一直低調的郁水峰來說,這幾個人的份量未必能讓他出手。
賀海樓果然繼續說:“郁系這邊,總理可以幫忙。彭松平倒了,組織部的勢力歸你們,郁系這里的空缺我們接收——其他呢?”
“這還不夠?”顧沉舟問。
賀海樓笑道:“要是這樣夠了的話,我直接等彭松平倒下去不就好了,還費什么勁跟你談這些七七八八的?”
顧沉舟稍閉一閉眼,片刻后睜開來:“你的意思是?”
“汪系里,有沒有什么你想要清理的人?”賀海樓問。
這是在利益交換了。顧沉舟心里明鏡一樣,賀海樓也怕自己家因為彭松平的事情被上面懷疑,所以需要做出一些表態,顧賀默契能一起弄下郁系的彭松平,自然也能弄下汪系的張松平,李松平。
要說一個派系里沒有斗爭,那簡直是個笑話。和郁系里的賀南山及彭松平一樣,顧沉舟隨便劃拉一下,也能找出好幾個人。但問題是,在這個時候……
似乎是看見了顧沉舟的遲疑,賀海樓微一側頭,嘴唇就湊到顧沉舟耳旁:
“顧大少在擔心什么?”他發現顧沉舟往旁邊輕輕動了動,又笑了一笑,意味深長地說:
“已經這個時候了,一切就看你的意思了。”
許久,賀海樓看見身旁的人似有若無地點了點頭。
當天晚上,回到家里的賀海樓就收到了一份匿名發來的郵件,郵件里詳細列舉了某位副部長的某些有關貪污受賄及私生活不檢點及濫用職權的資料。
賀海樓稍微瀏覽一下,又跟某些資料做了一下對比,很滿意地發了一個親吻的表情給顧沉舟,然后順便把另外一個有關彭松平的郵件傳給對方。
數分鐘后,顧沉舟居然回了一個衰表情給賀海樓,上面焦炭一樣的頭像瞪著賀海樓,兩只眼睛一時大一時小,仔細看眼角似乎還有淚珠閃現。
不知道怎么的,賀海樓居然對著一個表情足足笑了五分鐘。
五分鐘之后,他揉了揉笑僵了的臉,意猶未盡地刷牙洗臉,上床休息以消磨接下去難耐的等待時間了。但顯而易見,他有點低估自己的興奮度和顧沉舟的行動力了。半個小時后,在賀海樓還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的階段,汪系聯系紀檢帶走彭松平的消息已經傳到賀海樓手機上。
賀海樓直接從床上坐起來,反復看著手機上的短信,心道汪系這次還真的是準備玩大的,彭松平一路爬到副部級的位置,結果最后居然被紀檢帶走,面子里子一起被扯到地上狠狠踩兩腳……要知道這種高級官員,很多時候哪怕證據確鑿,最多的是調到某個閑置位置上冷處理,再嚴厲一點,就是讓官員自己因為某某事情主動引咎辭職,真要撕破最后一道臉關起來檢查——大概除了兩派爭奪最終位置的這個時候,也真的不多見了。
不過這樣也好。
真玩得大了,輸贏也才大——不然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把顧家給整倒下去?
一個副部級官員的份量不是之前的董昌齊姜東可以比擬的。事情一發生,之前還遮遮掩掩的目光就立刻直白了起來,關于彭松平的檢查事件,說是萬眾矚目也不為過。這個時候,不論郁水峰還是汪博源,都不好再直接插手了。官場里的規矩畢竟不是說來好聽的,在所有人目光聚焦的現在,要是還有人弄虛作假被發現,恐怕得提前退出下一任當局競爭了。
紀檢的檢查非常順利。雖然不能刻意打聽內幕,但是架不住關注的人全是各方大佬,紀檢那里前一步動了什么,這里下一刻就弄明白對方到底在調查什么,陸陸續續的消息傳來,賀海樓稍一歸納,就發現汪系指證彭松平的事件里,至少有百分之五十是來至他的前后兩份郵件。
“很好,”賀海樓自自語,“現在就等著看明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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