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有個飯局一起去吧?”衛祥錦說,“就是個接風宴,對了,明天晚上你也跟我一起參加行動?”
“本來沒打算的。”顧沉舟說。
“沒打算你來干什么?”衛祥錦說,又問顧沉舟話里的那個詞語,“本來?”
“嗯,現在嘛,打算再看看。”顧沉舟說。
“我聽不懂你的話了……”衛祥錦說。
中午的接風宴除了警界系統的人員外,連德昌縣的縣長都特意跑過來喝了一杯酒露了一次臉。
跟衛祥錦坐在同一張桌子上,作為衛祥錦的只有一個姓氏的同伴,顧沉舟倒是得到了一次難得的宴會中被人忽視的體驗——這跟他的打算倒正好不謀而合。一整個觥籌交錯你來我往的接風宴,顧沉舟除了保持臉上淡淡的笑容外,就一直坐在衛祥錦旁邊暗中觀察,并且真的注意到了一個人。
官場上的東西向來很有講究,但再有講究的東西十幾年地看著聽著坐著,任何一個人都會習慣成自然。
宴會之后,衛祥錦跟顧沉舟一起走在德昌縣街頭。
冷風從早上就開始呼呼地吹了,吹到下午還沒有一點停止的意思。
顧沉舟又豎起帽兜,縮了縮脖子。
衛祥錦剛剛喝完酒倒不覺得冷,他跟身旁的顧沉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著,直到對方突然出聲說:
“明天晚上的行動提前一天吧!”
衛祥錦一愣:“怎么了?”
顧沉舟說:“我覺得不太對勁,剛才的酒宴上那位姓林的局長看你的眼神可不特別溫和。”
衛祥錦沉吟說:“你發現了?我剛剛就注意到了,也許是因為我空降下來直接撈功勞?”
顧沉舟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既然線索和證據都準備好了只等著抓人,那今天晚上和明天晚上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衛祥錦沒有猶豫太久,很快就點了點頭——空降兵除了撈功勞外隨便插手具體事物確實不太好,但并不是說不能插手,畢竟能空降下來就是背景雄厚的證明,既然背景都雄厚了,那么再插手一兩件事情,又有什么真正的關系呢?
凌晨兩點,山金路。
顧沉舟來到約好地點的時候,恰恰好兩點鐘整。十分鐘之前,衛祥錦和其他警察部門的人都到了,見到了顧沉舟,他打開車門讓人上來,同時對開車的人說:“走。”
顧沉舟坐上了車,順便看了看其他幾輛車,在看見某一輛車的玻璃里趴著一條狗的時候,他對衛祥錦說:“緝毒犬?”
“邊境嘛,肯定帶著的。”衛祥錦輕聲說,“這又不是國外,哪里掃得出大宗槍支來?軍隊里頭的記錄都少!倒是走私啦,販毒啦很有可能。唔,還有假鈔案,不過這些其實都不歸我們軍隊管,最多去個武警查查。”
顧沉舟點點頭。
一路無話,等開到地點外的一條街時,警察系統的人跑過來向衛祥錦商討行動步驟。
“我沒什么意見,就按隊長的想法,直接進去。”衛祥錦簡潔說道。
過來商量的負責人笑道:“行,那就按原計劃進行。”跟著就轉身離開。
片刻后,指揮車傳來指示,幾輛車子突然加速,橫沖直撞到了前方的工業園區,工業園區的看守剛剛跑出來,從車上下去的警察就亮出槍和身份,厲聲說:“民警辦案,所有人員不準離開現場!”
同時好幾輛車車門打開,緝毒犬連通牽著狗的警察一起走下來。好幾只緝毒犬嗅著鼻子,接著就朝前小邁步奔跑起來。
顧沉舟和衛祥錦同樣從車上走下來,衛祥錦說:“待會一起走,看看到底能摸出什么來。”
話音才落,就聽見前面響亮的狗叫聲。
兩人對視一眼,衛祥錦畢竟不是這里切切實實的長官,也沒有太多地插手,而是交給警察系統的人負責,自己則和顧沉舟一起帶人跟隨著大部隊行動。
半夜的工業園區似乎沒有多少人,幾所建筑都黑洞洞的,周圍更是沒有多少盞路燈,除了月光之外,絕大部分的光線,全由行動組人員手里的手電筒照出來。
緝毒犬的叫聲在黑夜里遠遠傳來,因為周圍太過安靜,所以非常響亮,響亮得近乎有些凄厲了。
顧沉舟一邊跟著衛祥錦往前跑,一邊觀察周圍:這是一個破舊還有些狹小的工業園,只有孤零零的幾座矮小的廠房,一棟四層地跟教學樓差不多的建筑大概是領導公辦樓什么的,除此之外就全是只建一層但屋頂挑的非常高的廠房了,并沒有晾著衣服的員工宿舍,所以也沒有什么其他人聲嗎……?
眾人快速前行,已經跑過大半個工業園區,馬上就要接近位于最后部分的倉庫,警隊負責人的對講機突然傳出聲音:
“隊長,有情況報告!狗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四散叫起來,拉都拉不住!我們暫時沒有任何發現!”
“明白,繼續搜索!”警隊負責人對對講機說了一句。
站在旁邊的衛祥錦和顧沉舟對視一眼,兩人的目光中都隱隱約約有些了然。
“你說對方的坑是擺在哪里?”衛祥錦輕聲對顧沉舟說了一句。
“我猜——”顧沉舟剛剛說了兩個字,黑夜里就突地響起一聲叫聲——這次是屬于人的慘叫聲。
“大家快速向前!”警隊負責人厲聲說,拔出腰間的手槍,先朝聲音傳來的方向——也就是最開頭緝毒犬奔去的方向繼續前行。
剩下的路程其實也不過三五十步了,眾人剛剛帶人沖進倉庫,就看見先前拉著緝毒犬跑來這里的隊員正對著躺在地上一位中槍男子包扎,旁邊的隊員控制著四處亂吠的緝毒犬,飛快對警隊負責人報告:“隊長,我們剛才發現了這個人,正要控制住對方,對方就拔槍沖上來,我們開槍……”
這個隊員話還沒說完,警隊的負責人就含怒打斷他:“他拔的他.媽.是一把水槍!你眼睛難道是長在腦袋上的!?”短短的一個照面,多年警察職業鍛煉出來的銳利目光已經讓他看清楚躺在地上的人了:
首先不是這次行動的抓捕對象。
其次被打落在地上的,顯然就是那些隊員說的“槍”的東西,不是一把真槍,而是一把水槍!還做的挺粗制濫造的,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么把這種東西看錯成真槍的。
顧沉舟和衛祥錦對視一眼。
這場行動從開始到現在,很有些不順的感覺啊。
警隊負責人沒壓住火氣,罵了開槍的人好一會后,才指示幾個隊員將人拖到一邊去。
“要不要叫救護車?”有個隊員看地上的人情形不太好,出聲問道。
負責人又火了:“你要不要干脆把這次行動上個報紙播個廣播廣而告之一下啊?你們都說了是他自己沖出來的,就是妨礙公務,自己妨礙公務被誤傷,說到法院上也沒我們警察什么事!”他從牙齒縫中擠出一句話,“留個人在這邊給他包扎看守,抓緊時間,看看能不能從他嘴里問出點什么來——其他人繼續搜查!”
說完就轉身對衛祥錦說:“衛少校,我們繼續,外邊的人手……?”
“都安排好了。”衛祥錦一點頭說,“各個出入口除了被武警把守之外,還有狙擊手隨時待命。”
“麻煩武警兄弟了。”負責人客氣兩聲后一揮手,幾位養狗的警察拖住不住亂吠卻沒有翻出任何東西的緝毒犬,眾人繼續向前。
“還有線索?”顧沉舟一直跟著,低聲問衛祥錦。
衛祥錦解釋說:“如果緝毒查走私只靠幾條警犬,那就真的完了。邊境比較混亂,一般沒人太管這些,這次緝查行動有兩個目的,一個是拿到大宗的贓物,另一個就是抓人了。剛才來這里是想先拿臟,但現在一下子沒發現臟,就該先拿人了——我們剛才沖進來的時候,恐怕對方已經發現不好了。”
說到這里,衛祥錦走出倉庫看了看天空:“我們繼續往前,跑在前面的人應該已經控制住這個工業園里的人了。”
顧沉舟也跟著向天空看了一下,月亮沒有看見,但星星還不少。雖然德昌縣是在山腳下,但要跟京城比,這里已經是毫無疑問的高海拔了。似乎也正是因為這個,在這里往天上看,連天空都更近了一些。
從倉庫出來,因為要搜索犯罪嫌疑人,警隊負責人將一眾警察分好隊分散開來,每一隊都按照既定的方向前往搜索——這里就看出衛祥錦這個空降人員的作用了。
他就分到了兩個民警,然后警隊負責人客客氣氣地對他表示,衛少呢,是需要坐鎮中樞掌控全局的,一線活動就交給他們啦,他們保證按照衛少的指示,將人給帶回來完美完成這次的邊境特大行動。
直白點說就是:衛少爺你好好拿著功勞就是,安安穩穩地呆著,這個晚上別給我們添亂了!
跟顧沉舟下午在宴會上被冷落一樣,衛祥錦不說第一次碰到這種事,但也絕對沒有到把這種事習以為常的地步。他連個笑臉都懶得給對方,隨便一點頭就算答應下來。
等人走遠了,顧沉舟對衛祥錦調侃笑:“衛少不常碰到這種事吧?”
衛祥錦嘖了兩聲,對顧沉舟說:“剛入伍的時候有過,現在嘛——不過這次算了,誰讓我確實是來鍍金的呢?”一點都不顧忌跟在自己身旁的兩個民警。
事實上,此刻互相交談的人并不是衛祥錦和顧沉舟一對。
顧衛兩人說的是這里警隊的那些人,而這里警隊的人,說的自然而然就是顧沉舟和衛祥錦兩個人了。
“今天帶隊的人到底是什么來頭的?一來就把我們行動的時間換掉了。”
“聽說是軍隊上面下來的。”
“過來鍍金的少爺折騰什么?生怕沒有存在感嗎?還帶著個朋友!”說話的警察都要翻白眼了,“他以為這是在拍警匪片?出了紕漏看他往哪里哭。”
“要真出了紕漏,板子可不一定會敲到他身上去,咱們倒是肯定倒霉了。”
話聲漸漸被黑夜所掩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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