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羨陽出手做這件事試圖嫁禍汪系,背后哪怕沒人直接授意,也有暗示和幫著掩藏。
顧沉舟凝眉片刻,在心中將這件事從頭到尾擼順一遍。
汪榮澤設宴,賀海樓頂著一張青腫還沒有完全消退的臉、在沒有被人邀請的情況下大喇喇出席,接著散席,賀海樓特意走到他旁邊做出親密的樣子,接著汪榮澤就在包廂里說的那句氣話。
結合之后發生的事情,這個時候,賀海樓已經明確地知道了會有事情發生。
前一段他跟賀海樓接觸,顧沉舟發現對方一直沒有提出去玩的事情,這對于喜歡狂歡的賀海樓來說簡直不可思議,再加上他有時候會不經意地摸一摸自己臉上的傷口,在心底,賀海樓恐怕也不是不在意自己臉上的問題……那么賀海樓為什么要在那天晚上,在沒有被邀請的情況下,趕到國色天香?
為了摸汪榮澤的底?為了讓這件襲擊事件順利進行?做出汪榮澤不忿找人半夜追打顧沉舟的線索證據?
——如果真是為了這個目的,賀海樓的智商也未免太叫人著急了。
他是故意出現在國色天香,從頭到尾都一直在挑起汪榮澤的怒火的行為,明確地將一個問號送進顧沉舟心里,導致顧沉舟及顧家直接懷疑幕后主使者。
——但是,賀海樓這么做的目的是為了什么?
顧沉舟思索一會,問張副官:“張副官,趙羨陽和賀總理的關系怎么樣?”
張副官笑了笑:“賀總理是郁系中堅,一般來說,郁系里像趙廳長這樣的,”他著重點出了對方的地位不夠,“沒有多少人會和他關系不好。但是嘛,”他又頓了頓,“趙羨陽并不是普通的廳長,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別的內情,我們就沒有查到太多了。”
簡直瞎扯,連趙羨陽的黑材料都能查得一清二楚準確到小時,派系里那一點內部傾軋會搞不明白?不過不好說出來罷了。
當然這也是應有之義,要不是顧新軍和衛誠伯擺在那里,誰會把顧沉舟當回事?張副官又怎么可能說出這些事情來?
但就算不好直接說出來,張副官也在暗示顧沉舟,賀總理和趙羨陽的關系并不特別好。
那么,賀海樓之所以出來攪局,也就可以理解了……
顧沉舟將手里的資料折了折,遞還給對方——這種用最快捷方法得出的底稿并不適合直接帶出去當證據,張副官收起資料后自然會在最快的時間內重新給出一份干凈合法的證據。
今天晚上的事情到這里已經完成了一半,顧沉舟露出笑容:“這次就麻煩張副官了。”
“應該的,應該的。”作為衛誠伯身邊的老人,張副官是明白在自己長官心里,這位公子哥跟衛誠伯自己的兒子衛祥錦,分量就算有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他很是謙虛地對顧沉舟擺了擺手,說,“能幫到顧少就好,顧少,我現在送你出去?”
“哪敢勞動張副官?”顧沉舟微微笑說,“衛伯伯這個時候一定等著副官回去了。”
這是在說自己被衛司令看重啊!
張副官心頭舒服,本來能當上衛誠伯的副官又被派來處理這種事,就不可能不是親信,但這話也表明了顧沉舟的態度,是很認可他的——要在領導身邊做事,如果搞不好和領導親屬的關系,這個工作可就不好做了。
心里放松歸放松,他還是很客氣地要送顧沉舟離開,直到顧沉舟堅決推遲了幾次之后,才把顧沉舟送上車子,站在外頭說:“顧少慢走,我這就回去跟司令做個匯報了!”
已經坐進車里了,顧沉舟按下玻璃,對張副官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就隨著緩緩前行的車子,乘著夜色,離開第三軍區駐地。
這是一個最普通又最不普通的夜晚。
這個夜晚對大多數人而,都像是往常里最普通的那樣:吃飯,娛樂,睡覺,天上的星星被地上的霓虹光線遮掩吞沒。
但這個夜晚對某些少數人而,卻又顯得那么不同尋常——比如正待在第三軍區里的某幾個士兵,比如知道始末高層,比如著手準備的警察,比如待在家里,已經換上睡衣上了床,都已經準備休息,卻被破門而入的警察當場捉拿的趙羨陽。
這一夜,在趙廳長所住的那個小區,燈火通明了半個晚上。
這一夜,從公安局支隊到趙廳長所住小區整整十三條不同街道足足6300米的距離,超過二萬八千人直接目睹這場接近十輛警車頭尾相連,車頂上閃爍的紅藍光和并作兩排的車身一起,從光線到位置,占據整條街道的場面。
“臥槽又出大事了!”
幾乎同一時刻,京城中大大小小的論壇,或者網絡通訊工具,或者電話,都有一個或數個消息靈通又熱愛八卦的人士,通過發帖或者留或者撥出電話,跟自己的親人及朋友描述交流這個頗為震撼的場面。
同一時刻,賀海樓接到一條短信。
“對方開始行動了。”
這條隱藏電話號碼的短信顯然直指顧沉舟的行動。
賀海樓看了幾秒,微微一笑,按下刪除鍵,同時按下數字快捷鍵‘1’,撥了顧沉舟的電話。
電話只響了兩三聲就被接起來,這次接電話的人并不是林方,而是顧沉舟。
賀海樓就從聲音喧鬧、震耳欲聾的包廂內往外走了幾步,說:“顧少的動作不小啊,要不要出來玩一玩?”
電話那邊傳來顧沉舟的笑聲,對方那里的環境很安靜,這個笑聲就像穿過了長長的距離,直接響在賀海樓耳邊。
賀海樓覺得自己拿電話的手指似乎都酥了一下,他微瞇一下眼,想象著自己用手指里里外外觸摸對方嘴唇、舌頭、還有喉嚨的感覺。
那一定十分美妙。
他這樣想著,就聽顧沉舟說:“我現在就在外邊。”
“哦?”賀海樓又往外走了幾步,走出包廂,還關上包廂的人擋住里頭的雜音,“顧少現在在哪里?不介意我過去吧?”
顧沉舟說了一個地址。
茂滄區園林路23號安陵墓園。
賀海樓認得這個地址:是顧沉舟母親下葬的地方。
夜風很涼。
晚上十點的時間,墓園區除了顧沉舟之外,并沒有第二個人在。
一片整齊的墓碑從高到矮,依次排列,周圍并沒有易燃的樹木花草,站在墓碑群中往上看,天空純凈開闊;站在墓碑群中往下看,群山和城市都在腳下。
顧沉舟蹲□,手掌按在黑色的冰涼的大理石上。大理石正中央的幾個描金正楷端正鮮明,墓碑周圍也清理得干干凈凈,不見一粒大些的石頭。
一陣陣不停歇的涼風吹得人頭疼,顧沉舟豎了豎領子,又在墓碑前坐了一會,就聽見汽車的聲音遠遠傳來,一開始還是隱隱約約似有若無的,再過幾息,就十分明顯了。
是賀海樓來了。
他這樣想道,只等了兩三分鐘,就看見對方的身影出現在道路盡頭的轉彎處。
“顧少。”賀海樓距離顧沉舟還有好幾步,就揚了聲音跟顧沉舟打招呼,一點都不在乎自己此刻所在地方的特別。
顧沉舟看著賀海樓走近的身影,幾天前那場鋼琴演奏后,他將注意力放在賀海樓身上的時間明顯變多了,甚至無聊的時候,他還會將眼前的人跟自己的回憶做一下對比——好比此刻:
他從坐著的地方站起來,唇角稍稍揚起,笑容帶著幾分輕松幾分愉悅,和一點點只有主人自己,才明白的深意:
“賀少,你來了。”
自此。
2012年12月12號晚11點38分55秒。
從襲擊事件開始為序幕,由趙羨陽被捕為完結。
總共十二天兩小時五十八分二十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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