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泥小爐燒火,荷葉壺中泡茶。
顧沉舟和賀海樓盤膝坐在溪水邊,用從庭院的石井中——這個居然不是擺設用的!賀海樓看著顧沉舟動手搖水上來的時候眼睛差點掉下來——打起來的水泡茶。本來一直被賀海樓掐著脖子呼吸困難的猴子也終于得到了自由,他被顧沉舟拴在樹下,由于身上的鏈子并不斷,它還能在一定高度的樹枝里上躥下跳,跟幾只落下來的小鳥和住在樹上的松鼠交流感情。
坐在石臺旁邊的顧沉舟和賀海樓一反常態,并沒有字字深意——或者今天的顧沉舟說話很隨便,連帶著賀海樓在暖陽的照射下,神情也懶洋洋地趨于萎靡了——一個晚上沒睡,他還累著呢!
“顧少怎么突然來這里度假了?”賀海樓打了一個哈欠,早上的陽光越舒服,他就越困倦,再加上不時來一陣涼風,這天氣未免也太適合睡覺了。
“修身養性。”顧沉舟慢悠悠地泡著茶,“賀少是三年前到京城的,大概不知道,我一般每隔兩三個月,都會去山上旅游或小住一段時間。”
“那上次?”賀海樓說的是他們的第一次野外運動。
“那次也算,不過之前更傾向旅游而不是運動。”顧沉舟解釋,上次的遠足野營符合他的習慣,但邀請賀海樓一起出去的目的當然不僅僅這樣,更多的還是為他了解賀海樓這個人而做的決定。
賀海樓嗯了一聲,瞇眼對著前方的森林發了一會兒呆,才找回自己的思維,說:“就是為了休息?”
“就是為了休息。”顧沉舟很肯定地回答。
賀海樓笑道:“顧少覺得哪點累了?喝酒,吃飯?大家一起賽車唱歌,或者其他一些什么?”
顧沉舟淡淡一笑,拿起杯蓋撇去上端茶末。然后提起茶壺,倒一杯給賀海樓:“賀少嘗嘗,普洱茶。”
賀海樓接過了喝一杯,又打了一個哈欠,目光還是盯著天邊的太陽——眼睛里的輕微刺痛有助于他保持清醒,就是淚水太多了……他稍稍閉一下眼,緩解眼睛因強光而產生的刺疼干,然后,他的眼皮就有一點睜不開了……
顧沉舟跟著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正想說話,就見坐在他旁邊的賀海樓向右側一倒,腦袋正好敲在他的肩膀上!
足足幾十斤的重量一下子敲下來,平常再練過也沒有用,顧沉舟手里的茶一下子全灑到石臺上,他轉頭去看賀海樓,發現對方整個人都迷糊了,就支著身子愣愣地看著他。
累了?醉了?
顧沉舟看著對方眼底的青黑,想著對方平常的玩法,心道再這樣下去他早晚把自己玩死掉——就他現在這個狀態,能安全地把車開上來簡直不可思議了。
“賀少?”顧沉舟出聲,同時抓住對方的胳膊,將其有些搖晃的身子扶穩。
賀海樓含混地應了一聲,眼睛都要閉起來了。
應該是困的,說不定還剛剛喝完酒。
“我帶你去休息。”顧沉舟稍一用力,就把坐在地上的人拉起來,扶著對方往客房走去。
賀海樓乖乖地跟著顧沉舟前行,同時腦袋一點一點地向下掉,最后幾乎整個人都靠到了對方身上……
這一場休息短暫又悠長。
賀海樓中途醒過來一次,他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那間房子的紅色,也不是他平常住的那間的黑色,而是原木色。身上蓋著的被子沒套被套,就是單純的白色,似乎剛剛曬過太陽,蓬松又暖和;再轉頭從窗戶向外看去,屋外的景色也不再是一層不變的棟棟高樓,而是高矮錯落的樹木,閉合的玻璃窗外,還停了一只大昆蟲……
賀海樓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這次,一直到金烏西垂,滿天星輝散落大地,他才聞著烤肉的香味,從黑沉沉的睡夢中清醒過來。
一旦清醒,之前的記憶就如潮水般涌回。
賀海樓記起了自己喝茶喝到一半,實在困得不想說話,就看準了顧沉舟的方向一倒——果然倒到他身上了。結果顧沉舟居然好脾氣地沒有把他推到地上,他就繼續不說話,跟這顧沉舟站起來又一路向臥室走去,中途一一試驗過攙扶,摟抱,壓倒……
嘖,要是路再長一點,對方再放松一點,他大概就真能親到臉頰了。
賀海樓極為遺憾地想道,慢吞吞從床上坐起來,整了整身上被壓皺的衣服,從這間位于二樓的臥室順著燈光走下去,等到了一樓走廊的那扇落地窗前,他看見落地窗敞開著,庭院里,顧沉舟正將一串串肉串好,刷上調料,分散放在鐵絲網上燒烤。
漆黑的夜空籠罩著整個山頂,茂密的樹木在夜晚變得陰綠濃翠,乍一看去,全是深深淺淺的灰與黑。擺放在庭院中的烤爐似乎是周圍唯一的光源,橘紅的火焰跳動著照亮對方的臉頰,他看見對方抬起頭來,笑容被火光暈染,真切而柔和:
“你起來了。”
有那么一刻,賀海樓恍惚了一下。
不是因為這樣的場景,而是因為他突然發現,今天的顧沉舟和平常一點都不一樣——至少對他,一點都不一樣。
難道是因為之前特意漏給他的線索?賀海樓走到顧沉舟身旁說:“晚上吃這個?”
“嗯。”顧沉舟應了一聲,分了一半鋼叉給賀海樓,然后悠閑地拿著剩下的部分均勻烤火,“對了,那里。”他朝樹下的鐵鏈指了一下。
賀海樓順著對方的手勢看過去,看見一道細長的鏈子拴著一塊石頭孤零零擺在那里,他頓了頓,想明白這鏈子之前是拴猴子用的:“你把它放了?”放就放了,還拴一塊石頭干什么?
“我為什么要放了它?”顧沉舟說,“是那只猴子自己干的。”
賀海樓:“啥……”
顧沉舟說:“那只猴子有點聰明……鏈子都被它咬得差不多斷了,之前沒有跑大概是因為周圍不是它熟悉環境的緣故?”
“你看見它跑了?”賀海樓問。
顧沉舟點點頭。
賀海樓說:“就這樣看著它跑了嗎……”
“你想讓我爬樹給你抓猴子?”顧沉舟說,“你覺得可能嗎?”
還真不可能。
“跑就跑了吧。”賀海樓剛說這么一句,一個黑影就從天上飛下砸中他的后腦勺。
賀海樓的腦袋都前傾了一下,他痛得咝了一聲,抬手按住腦袋,第一個反應是朝東西飛來的方向看過去——但什么都沒有;他又低頭看砸中自己腦袋的東西——是一個蘋果。
這個情況是不是有點熟悉?
賀海樓剛這么想到,一只沒毛猴子就抓著樹枝從樹上滑下來,爪子里還拿著一個大蘋果,蹦跳到顧沉舟身后,有點畏懼地看了一眼冒著火的爐子,然后將手里的大蘋果對顧沉舟高高舉起。
顧沉舟:“……”
“吱,吱吱!”猴子叫了兩聲,看見顧沉舟還沒有動作,抓耳撓腮著一下子將蘋果遞到嘴邊,做出張大嘴巴要咬的樣子,一下子又將蘋果從一只爪子遞到另一只爪子,再從另一只爪子遞到這一只爪子……
“我操,這是要送你水果吃啊。”雖然同樣是蘋果,但一個小一個大,一個從天上丟下來砸到他腦袋,一個被猴子捧著安安穩穩地遞到人面前,賀海樓氣得手都抖了。
顧沉舟瞟了賀海樓一眼,伸手接過對方的大蘋果,然后跟猴子說:“謝謝。”
猴子吱吱叫一陣,又做了個吃的動作。
顧沉舟將蘋果放到一旁用水桶盛起來的水里洗了一洗,然后咬了一口。
“好不好吃?”賀海樓出聲問,同時揀起砸到自己的那個蘋果,雖然跟顧沉舟那個比起來小了點,但居然不是果核,上面也沒有牙印……應該來說,比起最開始,還是進步了吧?
“很甜。”顧沉舟回答,又咬了一口。
賀海樓瞅瞅手中的果子,也走到顧沉舟身旁,本來呆在顧沉舟身后的猴子很機警幾步跳上樹枝,遠遠地沖賀海樓做出呲牙咧嘴的兇狠模樣。
賀海樓哼了一聲,蹲□將手中的蘋果也放進水里洗洗,然后咬了一口……
“怎么樣?”這回輪到顧沉舟問了。
賀海樓:“……”
顧沉舟:“嗯?”
……操!酸到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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