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什么事?剛才進去后,談話不順利了?林方暗自猜測著,看見顧沉舟從口袋里掏出一條手帕,擦擦雙手后丟進路旁的垃圾箱:“有什么進展沒有?”
說話間他已經坐上了車子,林方也趕忙跟上:“并沒有太多進展,雖然開車的人底細已經查出來了,但對方嘴巴很硬,追查到的線索也始終不足……”
“去警局。”顧沉舟不等對方說完就直接吩咐。
林方也適時安靜下來,和顧沉舟一起坐在去警局的車上——他是看出來了,從賀海樓那里出來后顧沉舟的心情就不太好,連閉目休息時,臉上的神情都顯得有些冷。
一國的權利中心,‘石頭從天上掉下砸倒三個人,有兩個是政府官員’這樣的話雖然有點夸張,但也側面反映出在這里不可能完完全全照章辦事——至少顧沉舟來警察局,要去看要案的嫌疑犯就沒人敢攔,不止沒人敢攔,警局的效率相較平時還高出不少個百分點,僅僅五分鐘時間,顧沉舟和當初被他打了兩槍的司機就坐在一個房間了。
審訊室里的白熾燈有些過于明亮了。
讓陪同進來的警察先出去,顧沉舟自己坐在桌子后翻閱面前司機的檔案和供詞。他看得很仔細,像是今天才頭一次看見這些,一份薄薄的不過三頁a4紙的資料,顧沉舟足足花了十五分鐘才看完。
然后他將這三張紙輕輕丟在桌子上。
相較于兩個月前并不太愉快的、在昏暗的荒郊野嶺、倉促匆忙的初次見面,這次顧沉舟坐在明亮的審訊室內,有足夠的時間,仔仔細細地打量這個開車撞衛祥錦的人。
對方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
看上去很瘦弱,不知道是因為之前的槍傷還是因為最近連續的監視和審訊。他頭發亂糟糟的,黑發中夾了大片的花白頭發,目光渙散,長時間地盯住一塊地方,又非常容易被外界的聲音驚動——顧沉舟剛剛丟下那三張紙的動作讓他整個身體都抖了一下。
“彭有春。”顧沉舟慢慢地念這個名字。
“沒受人指使,不知情,疲勞駕駛導致車速過快,清醒后作出閃避動作……你所有的證詞。”顧沉舟微笑一下,又看著桌上的檔案說,“1977年出生,1998年中專畢業,2000年加入紅鼎幫,2002年因為參與械斗聚賭等罪名入獄三年,2005年出獄,兩個月后找到一份卡車司機的工作,一直做到現在。”
“沒有老婆也沒有固定交往的女朋友,”顧沉舟隨手翻了翻桌上的那幾張紙,“我不會審訊,也沒有什么線索和證據來指正你,我就問你一句,你這樣死了,誰來給你老母親養老送終?”
“……我不是故意的。”好半晌,彭有春的聲音響起來,低微的,沙啞的,光光聽著就知道聲音主人的頹唐和絕望。
顧沉舟搖搖頭:“你真信自己說的話?就算你哄得自己信了——別人也不信。這事也不是沒有目擊者,現在還坐在你面前,你覺得我的記憶這么差,兩個月而已,就忘記掉那一天晚上的情景了?”
對方眼神發愣地盯著桌角。
顧沉舟等了一會,又笑著說:“你知不知道自己撞的是什么人?”
低頭的男人眼里掠過一絲茫然。
顧沉舟沒有忽視這個細節,他慢慢說:“不知道不要緊,我可以告訴你。你撞了他,不管撞到沒有撞到——我猜你是壓這個寶吧——多的是人想捏死你,也多的是人能捏死你。”
“兩個月前我朝你開槍,”顧沉舟淡淡笑道,“你看現在,有沒有人多嘴問你一句這件事?”
彭有春仿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顧沉舟等了一會也沒有聽見任何聲音,他有些遺憾地嘆了一口氣:“看來你是鐵了心給人賣命……你就不怕死?——就算不怕死,”從回來到現在,顧新軍,衛祥錦,鄭月琳,周行,顧正嘉,賀海樓,親近與不親近,同盟和對立,在這間被明亮的白熾燈照的雪一樣慘白的房間內,他第一次表露出自己的冷酷,“你就不怕你媽媽因為你這個渣滓,一輩子不安生?”
今天的警察局和往常一樣井然有序。
從外頭走廊走進來的一位中年刑警拿裝好茶葉的玻璃杯去飲水機前接熱水,同時問坐在辦公室的同事:“這個時間1號審訊室怎么還亮著燈?”
“是臨時開的,王隊,”接話的是坐在最靠門位置的警員,“顧少十五分鐘前親自來了,要見那個暫時收押在這里的司機。”
按說這里的人不會知道京城里的幾個大少,但由于顧沉舟一直有詢問這個案件的進度,雖然主要聯系的還是他身邊的助手,但有負責這件事的警員也差不多都知道有這么一個大人物在了。
王隊微一皺眉,倒不是因為顧沉舟顯然不太符合有關規定的行為,而是他心里覺得這位公子哥對這起案件實在太關心了。
雖說和事主關系好,但是事主和事主直系親人都沒有這樣關注……再想到當初看見顧沉舟這位當事人口供的疑點,擁有多年的刑偵經驗的老刑警心里頭泛起了一些嘀咕。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隨便問一聲:
“是不是關了攝像?”
這話問得警員神情奇異了一下:“這個倒是沒有,而且那位大少還說了,讓我們配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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