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京師已是冬日。
北京繁華伍定遠久居西涼自然事事透著新鮮但他身有要事那來的心情游覽便找了間客店住下。
伍定遠安頓好行李便找來店小二問道:“京中有位王寧大人你可知道他府邸何處?”
那小二笑道:“這京中好玩好看的地方多了有天橋雜要有長城奇景您老不去這些好地方卻去那王府胡同干什么?”
伍定遠微微一笑摸出了一小錠銀子塞在那小二手中。
小二忙陪笑道:“原來客官是朝廷中人小人多有冒犯。”說著把王府胡同的去路仔細說了。
伍定遠決定趁著黑夜拜訪王寧大人以防露了行跡。此時天色尚早他閑來無事便坐到客棧二樓叫了些酒菜小酌也好解些煩悶。
他看著街上攜來往攘的人潮正驚訝于京中風華忽聽大街上鑼鼓喧天卻是有大官出巡伍定遠一向住在偏遠地方從未見過京官出游的威勢連忙站起身來抬頭眺望。
他遠遠看去只見一列官兵押著十余輛囚車在鬧街緩緩而來原來是死囚游街示眾倒不是官員出巡。伍定遠見場面浩大心道:“不知是何方囚徒怎地如此窮兇極惡竟要這許多人來監斬。”
往日在西涼時除非遇上殺人要犯否則絕少游街之事他心下好奇想見識這賊徒的面貌便細細去看。
十余輛囚車行來為帶頭的是名太監伍定遠過去從未見過太監只見他騎在馬上手上拿了柄拂塵全無胡須便如戲臺上做戲的一般。那太監身前跟著一名武官手上牽著那太監的座騎神態卻甚恭謹。
伍定遠心道:“看來戲子演得沒錯太監真是長這個樣子。”
低頭再看卻見輛囚車立了個牌子上書“都察院左都御史張溫通敵賣國滿門凌遲處死。”車里跪著一名老者大大的睜著雙眼滿臉都是憤怒不平。后頭囚車押了數十名男女老幼不住啼哭。
伍定遠心下一驚想道:“原來這死囚是朝中大臣!”他向來不熟朝政不知那張溫是何許人更不知他何以通敵賣國只得一不皺眉觀看。
囚車緩緩前行那街上原本熱鬧喧嘩此時卻靜若深夜四下百姓更遠遠避開躲在街角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了。伍定遠見了這氣勢心下自也一凜忙縮到窗后就怕惹禍上身。
大街上安靜無聲氣氛甚是肅殺忽聽唧唧聒聒的聲響大作不知怎地竟有大批雞只奔入街心伍定遠驚奇之間忙又探頭去看卻見一名雞販神色慌張正趕著雞只回籠一旁卻有兩個孩子大聲啼哭伍定遠一見之下便已明白看來那兩個孩子不知官兵的厲害嬉戲間居然打翻了雞籠這下定要闖禍了。
大批雞只四下跳躍一時滿街亂竄奔到了囚車之前。那宦官跨下座騎給雞只一驚啡啡嘶叫登時人立起來那宦官給座騎這么一掀抓不住馬鞍便自離鞍而起只見他在空中一轉折穩穩地落在地上顯然身有武功。但后頭十余匹馬不及停下猛地撞了上來霎時間大街上馬嘶雞鳴亂成一片。
那雞販嚇的臉都白了按住了兩個孩子跪在地上只是抖。那牽馬的武官面色鐵青重重一腳踢在那雞販頭上怒道:“做死么!連幾只雞也看不牢?”
那雞販吃痛卻不敢亂動只是趴在地下喘息道:“軍爺責罰的是小人萬萬不敢了。”
那武官哼了一聲又踢了他一腳大聲道:“下次給我多長只眼!否則有你一家子受得了!”跟著轉身回去向后頭的十來名軍官道:“沒事了大伙兒這就走吧可別誤了監斬的時間。”
忽聽一聲尖叫跟著啪地一聲大響伍定遠遠遠望去只見那武官摔在地下卻是吃了那宦官一個耳刮子。
那宦官尖聲道:“這死百姓把本座掀下馬來你這樣踢他兩腳就算了嗎?”說著喝道:“來人!給我重重的打!”
一旁軍士聞提起軍棍對著那雞販一陣亂打。那雞販頭破血流仍勉力跪著兩個孩子哭道:“別打我爹爹!”奔了上去急急抱住軍士的腿。
那宦官怒道:“反了!反了!大的不聽話小的也作怪都給我打!”
軍士們暴喝一聲伸手將那兩個孩子糾住跟著猛煽耳光孩子們吃痛不過呱呱大哭起來嘴角都給打得出血。
伍定遠心下不忿想道:“這宦官好跋扈!何必這般辱打百姓?”他心生不忍便想奔入街中阻止但忽地想起自己身懷要務絕不能在此現身當下只有轉過頭去不忍再看。
猛聽一陣哈哈大笑遠處街邊十余騎奔來馬上諸人衣衫華貴都作武官打扮。一名胖大男子冷笑道:“薛副總管不過要你押個人連這點事也辦不好么?快別胡鬧了江大人等著監斬哪!”
那姓薛的太監怒道:“江充是你們主子咱們東廠可不吃他那一套!”嘴上喋喋不休人卻已上了馬。他見那雞販兀自跪倒在地尖聲罵道:“都是你這下賤東西誤了咱家的大事!”
那雞販給打得鼻青臉腫只在地下拼命叩便在此時那姓太監手一揮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竟將那雞販的腦袋切了下來霎時鮮血噴灑街心將大街都染紅了。伍定遠大驚失色料不到那宦官竟會出手殺人一時只驚得呆了。
那雞販的腦袋骨溜溜地滾到地下他兩個幼子神色大悲一同沖了上去哭道:“爹爹啊!”一個抱住了爹爹的頭顱一個抱住了爹爹的身子鮮血沾滿了全身都在痛哭出聲。
逃散的雞只似感好奇只圍了上來側頭看著兩個可憐孩子。滿街行人見了這等慘禍都只颼颼抖無一人敢動上一步。
那宦官冷笑道:“這一家三口都不是好東西!全都該死!”右手慢慢抬起立時便要對那兩個孩童下手神態大見殘暴。
伍定遠深怕那兩個孩子又要遭到毒手連忙從懷中取出飛天銀梭只要情勢一個不妙便要出手救人卻在此際那幾名衣衫華貴的武官罵道:“別再胡鬧了!快快走啦!”說著掉轉馬頭逕自走了。
那宦官見大隊人馬自行離開便哼了一聲放下手來狠狠瞪了那兩個孩子一眼跟著逕自駕馬離開。
十余輛囚車開拔緩緩離去。旁觀街坊見兩個孩子逃脫性命急忙奔了上來將他們匆匆帶開深怕再有禍事生出。遠處囚車中哭聲不絕傳來與那兩個孩子的哭聲交錯迭起令人為之鼻酸。
伍定遠見了這等慘事只覺怒氣填膺心中直罵:“死太監!狗宦官!”恨不得能沖上前去將那宦官一刀砍死正氣憤間忽聽鄰桌一人恨恨地道:“可恨太監誤國殺害忠良!奸臣把持朝政是非不分!”
伍定遠聽這聲音滿是悲憤之意連忙轉頭看去只見一個儒生滿臉氣憤正自破口大罵。
伍定遠正想上前攀談忽地心念一動想道:“京城高手如云到處都是朝廷的眼線我可小心了。”便強自忍住只低頭喝酒。
卻見隔桌另一名酒客走了上來向那儒生道:“老兄啊聽你罵得厲害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酒客穿得甚是體面看來是名商賈伍定遠聽得有人問話自也感到關心連忙側耳傾聽。
那儒生氣忿地道:“世道不古方今正道不張奸佞勢大江充、劉敬這兩大賊子帶著八虎作奸犯科朝廷給這幫賊人把持如何會不亂?”
那商人哦地一聲道:“我人在外省不知京中的事這江充、劉敬又是什么人了?”
那儒生冷笑道:“江充、劉敬這兩人是朝中的罪惡淵藪他兩人一個手握權柄一個掌管東廠不知整死了多少人剛才那位張溫大人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伍定遠心中一凜江充這名字他是聽過的懷中的羊皮便與此人有關只是伍定遠過去不熟朝廷之事雖知羊皮與江充有關卻苦無機會打聽此人的來歷想不到一入京城便聽得這他的惡劣事跡。看來絕非善類。
那商人問道:“聽老兄之難道張溫大人是被人誣陷的?這中間又有什么故事么?”
那儒生嘆道:“這幾年被江充斗垮的大臣那還少了嗎?一個個都被撤職查辦遣反原籍。只是張溫大人太過激亢先彈劾東廠的劉敬又與按察使江充結怨弄到兩派的人一同陷害落了個抄家滅族的下場。”
那商人奇道:“怎么江充與東廠不是一伙的嗎?”
那儒生搖頭道:“這兩派狗咬狗一嘴毛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那商人“哦”地一聲頗感驚奇問道:“此話怎說?”
那儒生道:“這江充勢力甚大下轄錦衣衛手握軍機目下就數他權柄最為驚人若說朝廷有誰能與之爭鋒便是另一個奸臣劉敬了。此人任職東廠也是一個殘忍好殺的奸惡之徒。這兩派人馬各自拉攏大臣無所不為遇到忠義之士兩派就一同陷害。彼此之間更是爭斗不休無日或歇。”
那商人聽得目瞪口呆驚道:“難道朝中已經無人主持正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