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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6章 夙愿(一)

                第二道雷也很不詳,再這樣發展下去,天道是不會讓太上長老升階的。

                易長老瞳孔微縮,一掌碎了林殊月的法器,將她揮出去,卻有一劍攻至眼前。軟劍的劍尖兒如弦顫動,持劍的是個銀面少年,那銀面肅然如兇獸。

                其他人也都怒目而視,擋在林殊月身前。

                易長老暗覺棘手,他只有金丹修為,這些弟子若聯手造反,他還真不一定打得過。他心中恨極,一指彈出,術法宮弟子們腰牌上的姓名便化為沙塵,意為被術法宮除名。

                隨后他畫個迷幻陣,趁漫天飄舞的符文迷人眼的功夫,搶過數只裝魔物的籠便走。

                金霧消散時,術法宮弟子望著自己木牌,面色難看,一時鴉雀無聲。一道黑影落下:“怎么回事?”

                眾人一看是戒律堂的花青傘,忙圍攏過來:“花長老。”

                花青傘不耐地聽完,點了點頭,“術法宮有兩個長老,他說除名就除名了?無真不在,他說了不算。我替無真做主了,回頭叫他將你們全部收回術法宮,和徐千嶼做兄弟姐妹。”

                說著,白骨爪伸長數尺,抓向飛掠走的易懸。她出手如電,易長老手上只剩下一籠,氣得七竅生煙:“你——”

                “要死啊,你搶的這些是我的獵物,上面有我的滯靈鎖。”花青傘拎著一大串魔物,陰沉沉罵道,“有種拿自己的獵物去。”

                “……”易長老一向不敢招惹花青傘,陰毒地瞧她一眼,只好提著僅剩的一籠,忍辱回到大陣中。

                太上長老的一縷白發已經被雷披散,發梢顯出灰敗的色澤。易長老不敢怠慢,迅速將魔物丟進大陣中,繼續調和大陣。但天雷滾滾,仍然怒意不散。

                少傾,易長老的一雙眼睜大,再度掐算,他感到隨著太上長老的頹勢漸顯露,一股極強的氣運,同時勢不可擋地出現在另一處。他拿過一張靈氣輿圖查看,輿圖上晶瑩的靈氣,全部聚集到了南陵,形成了旋轉的漩渦。

                這樣多的靈氣快速聚集,有兩種可能:要么那處出現了足以毀天滅地的大魔,要么有人在那里飛升道君。

                誰在南陵飛升道君?

                是徐冰來?不對,第一道雷就是因為徐冰來身受重傷才劈下,他氣息薄弱,不會有能力再升階。還有誰?

                易長老忽而想到,尹湘君與洛水今日不來,很有可能是因為他們在南陵布局。

                這兄妹二人雖然和他們相互合作,可關于尹湘君和洛水的事,易懸知道得并不多。他只知道,這兩人起于微末,兒時和太上長老有一些淵源,追溯到當年太上長老在人間村落斬妖除魔的時候。

                后來,太上長又指點他們拜入靈越仙宗,引他們入道,故而尹湘君和洛水對太上長老很是敬畏。

                不僅如此,有一次太上長老喝了酒,曾充滿得色地說過,尹湘君和洛水來頭不小,資質不凡,可那又如何,但凡有他在,他們便只能仰仗著他。

                易長老問:為什么?

                太上長老道:世間氣運此消彼長,這世間我就是壓制他們的人。他們一直想要解開我與他們的因果,但其實,我并不知道如何解開,只是裝作知道而已。

                就這樣利用著他們做邪靈,造丹藥,輔助自己飛升。

                易長老感到一陣透心涼。

                既然氣運此消彼長,如今太上長老一旦落難,勢必壓制不住他們。他目中透出狠意,咬破自己食指,鮮紅的血珠沁出來,玉珠一般彈跳至陣中,以自己的修為供養大陣。

                另一邊,徐千嶼返回摘星樓下。

                沈溯微的劍氣將侍衛橫七豎八地掃倒在地,數把薄薄的冰劍在空中穿梭,將他們化為黑霧。轉瞬間,只剩下那位花萼一般的公主。她看向四周,分明驚惶,卻仍然保持鎮靜,立在原地看著沈溯微。

                徐千嶼在不遠處停住,抱臂歪了歪腦袋。

                這些人本就是夢中虛構之人,按沈溯微一貫的對魔物的態度,定然是一視同仁,一把殺了。可他這次一反常態,竟然將這個公主留到了最后,讓她有些不滿。

                但師兄與旁人說話時,她習慣不上前打擾,便駐步片刻。

                沈溯微拿起遍布寒霜的寶劍,明霞公主后退了一小步,劍氣猛然刺向她的雙臂,她閉上眼,他卻沒有像殺侍衛一般殺她。片刻后,斷裂的鎖鏈從她袖中掉出來,砸在她腳邊。

                風吹動公主手中的絲絳,她有些驚訝,徐千嶼也很意外:公主外表光鮮,她祭祀時,怎么會身戴鎖鏈,宛如囚徒?沈溯微的表情卻極為平靜,一雙眼猶如幽潭。

                他望著眼前依然年輕的母親的幻影,她永遠也不會知道,他長大后是這個模樣,已經長得比她還要高了。

                沈溯微忽然回頭,對上徐千嶼的目光,眼神中似飽含許多話語。徐千嶼稍稍睜眼,疑問地看著她,沈溯微又朝她伸出手。

                徐千嶼只好走了過去,被他一把拉住手,拉到了身邊,有些疑惑:“師兄,剛才找到師尊了,夢境快塌了,得搶在他們前面碰到芊芊。”

                沈溯微目光微斂,轉向明霞公主,道:“我想要公主賜祝福。”

                那戴帷帽的公主,聽聞這個要求怔了片刻,似全然沒想到這位陌生的劍君殺死全部的侍衛,攔住她,只是為了讓她賜福。但她涵養極好,只是將頭轉了轉:“你們……兩位嗎?”

                徐千嶼剛要解釋,沈溯微道:“是未舉行儀式的道侶。”

                明霞公主頷首。沈溯微撩擺跪下,掀開袖子,明霞公主取下一縷碧色絲絳,在他的手腕上打個結。

                “每年花朝節,傳是花神的生日。我會將這些絲絳系在摘星樓的六角,以求弦葭平安順遂。”明霞公主如水的聲音從帷帽下傳出,像在對徐千嶼解釋,“等到節日過完,總會有小兒搶這六道絲絳系在手上,就是想要這份祝福。”

                徐千嶼也學著沈溯微,將手腕露出來,任明霞公主將絲絳系在她的手上。

                兩人手上的絲絳在風中飛舞,輕盈地糾纏在一處。徐千嶼忙伸手去解,明霞公主莞爾:“解不開才好。千秋萬歲,永結同心。朝朝暮暮,永不分離。”

                她俯身時,帷帽被吹起,徐千嶼看到了一張與沈溯微相似的昳麗面孔,她面若琉璃,嘴唇殷紅,一雙眼睛含笑注視著她。

                徐千嶼先是疑惑,隨后猛然變色。

                這個公主,正是在船上和徐冰來和交杯酒的那個女子。

                但當時,公主分明在塔下,就不可能同時在船上。所以,船上那人不是她,而是旁人扮的。

                徐千嶼感覺此事詭異,同沈溯微講了方才所見。他聽完,拉住她到了運河邊。正看見陸呦趴在水邊,揚風運水:“徐冰來被捅了一刀,掉下去了!”

                徐千嶼知道方才那“風流債”的真面目是誰了:一身紅衣的水微微手持匕首,手在發抖,看到她,眸中露出些許怨懟:“看見了嗎,我的二十年,像是一場笑話。”

                徐千嶼有些恍惚。

                船上是她的母親,和她的父親。他們的相愛,是別人設局,以幻夢蝶蟲卵令二人同時入夢。夢中徐冰來將水微微當成了那位公主。難怪徐冰來這么討厭她們母女,這是因為,水微微從頭到尾都沒有被喜歡過。

                “那又如何,你別忘了外祖父和觀娘還在外面。”徐千嶼被這道目光刺得生疼。她去幫陸呦,卻被水微微阻住,徐千嶼的手腕被掐得很痛,沈溯微一道劍氣將她擊昏。水微微瘦削的身子躺倒在她懷里,卻沒有半分溫度。

                徐千嶼感到一種淺淺的疼,不知該為水微微可悲,還是為自己可悲。沈溯微將水微微放進芥子金珠內,將她拉起來:“千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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