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前,盛京周邊各州郡的流軍接連舉旗起義,一時間揭竿為旗,云集響應,朝盛京方向泱泱而來。
太子李琮于東宮緊急籌謀部署,派京中的將士戍衛盛京城門,拼死抵抗亂軍。
奈何,此刻大燕的大半兵力都遠在夷山,不過半日的功夫,起義軍就攻破了兵力衰微的城門,殺入京師重地。
起義軍出身草莽,無軍規軍紀,所到之處,皆燒殺搶掠,荼毒婦女,無惡不作。
一時間盜竊亂賊四出,盛京城中的大街小巷尸骨滿地,餓殍紛紛,無家可歸者、死傷親友者、重傷殘廢者不計其數,坊間徹夜有人哭嚎哀嘆,真真是應了“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之語。
翌日,平陽侯、定國公等人率領大軍班師回朝,于京郊地界和起義軍主力相遇,經過一番血戰廝殺,三軍舉武揚威,剗惡鋤奸,將起義軍剿滅殆盡。
據坊間傳,當日肅清起義軍之后,三軍劍指北斗,高喊“并匡社稷,肅清妖孽”之語,聲震青天,叱咤風云。
爾后,諫議大夫沈階于金鑾殿前上表,曰“今日天子腳下,盛京城中,流民遍地,居無定所,微臣愿和諸位同僚一道,貢出微薄俸祿,獻出家中米糧,廣設粥棚、居所,以安置流民,廣施仁道。”
此倡表一出,京中的高官之家、世家大族皆紛紛于街道設立粥棚,接濟那些被叛軍毀去家宅,流離失所之人。
為防止流民聚集,滋生瘟疫,太子李琮還親自下旨,令太醫于鬧市坐診,為流民、百姓義診,不取分文。
平陽侯府。
一行身著甲胄的將士們龍行虎步而來,為首一人金甲紅帔,生的龍章鳳姿,氣宇軒昂——正是蕭讓。
“秉侯爺!京中各城門、坊市的布防皆已到位!”
“秉侯爺!禁廷各宮門處戍衛之兵將皆已增加兩倍人手!”
從演武堂出來,一路上軍報不絕于耳,說話間的功夫,眾人行至一處院子前,蕭讓微微抬手,身后眾人當即噤了聲。
只見高大的男人抬腳便邁入了院門之中,空留下一眾下屬面面相覷。
侍衛流云躬身道,“請諸位將軍暫回,此處乃是主母院落。”
自從那日顧熙在懸崖上暈過去,已經過去了四五天了,前來診治的太醫換了一波又一波,都面露難色地道“主母受了刺激,一時難以接受,想來是神識不愿意醒來,若是強制用藥刺激,只怕會損傷靈臺,現下只能靜觀其變”。
數日過去了,從夷山到盛京,天下形勢大變,而她依舊躺在那里,人事不知,生死未卜。
蕭讓的一顆心漸漸沉了下來,凝園服侍的一眾下人也皆是面籠愁云。
回京之后,顧府曾差人來請顧熙回娘家小住,并問了幾次兩人和離的事,蕭讓只道“當時生了齟齬,和離乃是一時氣話”,便悉數將其擋了回去。
這幾日,蕭讓全權戍衛京中乃至禁廷之中的軍事布防,白天忙的不可開交,晚上便徹夜守在顧熙身旁。
好幾次午夜時分,紅翡和靛玉聽見內室里有說話聲傳來,還以為是顧熙醒了,忙披了衣裳點燈去看,不料挑了簾子,竟看見蕭讓連身上甲胄都沒脫,正倚著床頭昏昏睡去,手里還緊緊握著顧熙的手,嘴里不住地低聲喚著她的名字。
……
蕭讓抬腳進了凝園,只見院中丫鬟婆子皆是一臉喜色,手里捧著碗碟盞盅從正房中進進出出,步履匆忙。
蕭讓當即伸手攔下一名婆子,皺眉問道,“主母正在靜養,何事如此喧鬧?”
那婆子見是蕭讓,忙喜笑顏開道,“侯爺快快進屋罷!主母方才突然醒了過來!”
“小姐!小姐!”
“姑娘!你終于醒了!”
重重紗幔掩映的黃花梨木床榻之上,顧熙一手扶額,正被丫鬟攙扶著直起身子,半靠在身后繡著并蒂蓮花的引枕上。
蕭讓匆忙而至,面上是從未有過的焦急和狼狽,男人正準備挑簾子入內室,腳下步子卻忽然一頓,似是躑躅了一下。
只見他抬手,三兩下解了身上的甲胄,隨意地拋至一旁,深吸了一口氣,方才緩緩地朝床榻邊走了過去。
顧熙穿著一身雪白褻衣,正半靠在引枕上,輕輕啜飲著紅翡遞到嘴邊的一盞溫水。
蕭讓上前坐到床榻旁,伸手接過了茶盞,親自喂著初醒的美人兒。
只見顧熙面色平靜如水,眉眼低垂,長睫微顫,只專心低頭喝著水,倒也沒什么異樣。
蕭讓薄唇微抿,看著如此嫻靜的她,一顆狂跳不止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
他本以為,顧熙醒來,定會失控的大哭不止或是歇斯底里的大鬧一番。
她昏迷了整整五天,身子虛弱不堪,最忌諱情緒大幅波動……如今這般心平氣和的,倒是叫他放下了心。
——只要她好好的,叫他怎么贖罪、賠罪都行。
等一盞茶水喂完,顧熙抬了萼首,睜著一雙烏黑濕潤的美目看他,小臉兒上綻出一個甜甜的笑來,“夫君,熙兒口渴得很,還要喝一盞。”
蕭讓剛把空空如也的茶盞遞與下人,冷不丁聽了這話,動作突然一滯,一陣涼意順著脊背爬了上來。
他緩緩轉身,看向面前一臉惺忪的顧熙,薄唇顫了顫,艱難地吐出一句話來,“熙兒,你……可還記得昨日發生了何事?”
“記得呀。”
顧熙揉了揉眼睛,傾身撲倒男人的懷中,環抱著堅實有力的勁腰,軟軟道,“昨日,妾身和夫君從南余山上回來,去了玉清觀參拜了廣嗣元君……嗯,還一起去了宮中探望皇上呢。”
說罷,美人兒在他的脖頸處蹭了蹭,嗓音酥軟甜膩,“侯爺竟是不記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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