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熙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一張明艷的小臉上雖然全程都是笑著的,可心中卻像是含著黃連一般,苦味兒翻涌不斷。
望著男人揮袖離席,步出宴飲廳堂,顧熙瘦削的雙肩微不可察地一沉,卸下了強顏歡笑的偽裝,身體里的一股子氣力如同突然被抽走了一般。
韓燁見她面色不對,問道,“熙兒可是累了?”
顧熙點點頭,“這里頭有點悶,我想先回去了。”
韓燁:“可要我陪你回去?”
顧熙笑了笑,“今日章臺一會,你身為主帥,怎能缺席?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不必興師動眾。”
韓燁也不做勉強,“那便叫人送你回去,若是不舒服,便臥床好生歇一歇。”
顧熙點了點頭。
那廂,韓燁指了名叫姜紈的部下,隨著顧熙出了廳堂大門。
兩人一前一后,行出數百步,到一處假山之前。
那名曰姜綰的將領拱手道,“末將去備車馬,請姑娘再此稍候片刻。”
顧熙點了點頭,等姜紈走遠了,才打量起周圍的景色。
此處是一秀麗花園,雖沒有江南園林那樣精巧,卻也別有一番情致。
不遠處有一方池塘,養著錦鯉白荷,旁邊一處六角飛檐亭臺,再往旁,便是顧熙身前這座怪石嶙峋的假山。
這假山造型奇特,別有洞天,從假山中空之處沿著階梯走上去兩三步,便來到假山半山腰處的平坦之處,方寸之地上設著一方石桌、三尊石凳,供人小憩。
顧熙等了姜紈片刻,見他還未回來,便提起衣裙上了假山,坐到了那石桌之前。
本來,顧熙是打算逃離蕭讓身邊,便和韓燁分道揚鑣的,可是沒想到那夜馬背之上,她突然下身出血,竟是險些小產,后來每日臥床靜養,將養了數天,才算強健些。
顧熙一手輕輕撫上小腹,輕輕覆在小腹微微隆起的輪廓上,櫻唇邊溢出一絲淺淺笑意來。
細細算來,她懷孕已經滿兩個月了,上個月她孕吐嚴重,每日不吃只吐,整個人被折磨的瘦了一圈。
如今,孕吐的癥狀漸漸消失了,她吃東西也有了胃口——顧熙想,她腹中的孩子還未出生,大抵便已經知道心疼她這個母親的了。
美人兒櫻唇微彎,一雙美目流光溢彩,瑩白的小臉兒上滿是光彩。
蕭讓提步上了假山石階,望著眼前的笑意晏晏的美人兒,竟是微微有些愣怔了。
她今日穿了件織錦綃紗的豎領對襟長衫,下頭是條百蝶萬福的八幅湘裙,云髻上斜斜簪著三只云紋和田玉寶釵,更顯得一張小臉兒瑩潤白皙。
顧熙正兀自出神兒,猛地一抬眼,看見走上假山的高大男人,當即沉了小臉兒,從石桌前起身,不料她滿心慌亂,腳下竟是冷不丁被山石上的藤蔓絆了一下。
蕭讓立刻飛身上前,伸了手臂把美人兒穩穩攬在懷中,望著她道,“熙兒,你怎么樣了?”
顧熙立刻推開那一堵結實的胸膛,幾乎沒有在他的懷中停留一瞬,“我怎么樣,不需要你管!如今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還請侯爺離我遠一些。”
蕭讓緩緩垂下半空中的手臂,攥了攥拳頭,沉聲道,“怎么沒有關系?
那合離書只要本侯還未署名字,你便還是我的妻……”
“蕭讓,”顧熙陡然打斷他,目光如寒霜,“這么自欺欺人好玩兒嗎?”
“你親口說的——明明對我一點也不愛,何必握著我的自由不放?”
蕭讓沉默片刻,薄唇動了動,“熙兒,那日我說的話乃是無心之……”
“是無心之,還是真心之語?”
顧熙轉過身去,把紅紅的眼眶隱藏,“我想和侯爺說的話,都在那封和離信里了。”
“你既然厭惡我至此地步,想必對我腹中的孩子也是及其憎惡的……蕭讓,平陽侯府的主母之位不會一直空著的——你以后會再娶妻,也會再有孩子……從今往后,我腹中的孩子便是只屬于我一個人的寶貝,我們母子是死是活,都與你無關。”
蕭讓心中針扎一般的難受,心中一急,手上便下了蠻力,他緊緊握著那如雪一般的皓腕,啞聲道,“熙兒,別走。”
顧熙猛然回頭,明艷的小臉上綻開一抹冷笑,“怎么,侯爺又想對我‘用強’嗎?”
蕭讓聞,俊臉上竟是一愣,神色登時灰敗無比。
過了許久,他緩緩松開了顧熙的手,問道,“熙兒,上一世,你恨我嗎?”
“我恨你,我恨極了你。”
顧熙沒再回頭,“所以,蕭讓,這一世,別再讓我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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