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喬溫,沒出息地呼吸漸亂,非常想不給面子地推開他。
可關鍵是,這人也沒要干什么呀!她推了豈不是顯得她很在意!
結果,周瓊突然出現的一嗓子,瞬間打破了小院子里這點旖旎,“剛剛當地電視臺政府軍發人說,這一周全國各地交戰激烈,政府軍和反對派雙方都死傷慘重,現在初步決定,會在5號左右,對邊境格勒城進行總攻!”
喬溫和霍燃皆是一怔,緊接著,瞬間直起身子,同時問道:“什么時候出發?”
—
阿迪勒的家就在巴德拉,這回,四個人沒有再讓他做向導,而是自己租了輛車。
說是租,大抵就等于是買了一輛。
因為誰也不知道,這車還能不能四個轱轆都全乎著回來。
三個大男人輪流開了四個多小時,到達格勒城。
到之前,幾個人就穿上了防彈衣,戴好了頭盔。
車子進入格勒城近郊的小鎮,已經能聽見前線零星的交火聲。
沒走多久,就遇上了檢查站。
檢查站里,不光有政府軍的士兵,還有國際維和部隊的精英。
其中,喬溫他們,見到了同胞。
看過了他們的記者證和文書,那名軍官說:“這里還算安全,但你們要是再往前走,就不好說了。
而且,那里駐守的政府軍,也不一定會讓你們離交火線太近。”
“我們想再往前一些,試一試。”
周瓊說。
他們這回來的目的,不就是把最前線最真實的戰況,傳送回國內嗎?
軍官想了想,還是給他們放了行,并叮囑他們,下一個檢查站,還有他的同事,如果今晚無處可去,可以找他幫忙安排住的地方。
幾個人再三謝過,重新出發。
途中,他們還經過了一家戰地醫院,不斷有傷員被送過去。
皮卡車里,腰上纏著子彈,手里拿著狙擊槍的士兵,正準備出發。
下一個檢查點的情況,果然和那位軍官說得差不多。
其中一名戴姓軍官告訴他們,因為前幾天戰斗激烈,政府軍和反對派今天幾乎默契地達成了相持,都沒離開陣地。
“總攻不會在今天,你們要是不怕危險,可以先在我們補給點住下來。”
戴軍官說,“就在檢查點不遠的地方。”
幾人自然樂意,開了這一路的車,就是為了能離前線近一點,更近一點。
畢竟,前輩們都說過,“如果你拍得不夠好,是因為你離得不夠近”。
戴軍官聞,給了他們文書,又給他們在地圖上指了地點,四個人開著那輛小破車,繼續前行。
—
補給站是個廢棄的小學校改建的。
堆著汽油、子彈,和一些生活用品。
負責看管補給站的工作人員,帶他們去了兩間臨時搭建的宿舍。
沒有地基,沒有衛浴,拉了電,架著上下鋪。
不過,總比他們四個在車里窩上幾晚不知道好去了哪里。
晚上,幾個人吃著自己帶來的壓縮餅干,就著干凈的水灌了一些,隨便對付了過去。
又去學校的公共衛生間,戰斗般地沖了個涼水澡。
回了小宿舍,霍燃才偷偷摸摸,從包里摸出一包濕紙巾,做賊似的遞給喬溫,還怕被別人聽見似的低聲道:“千萬別被周瓊看見,不然你這幾天,臉都別想干凈啦。”
喬溫笑著接過來,涼涼的觸感擦在臉上,又擦了擦手,最后還極其節約地,擦了擦小jiojio。
霍燃看著,樂得不行。
又在見了小姑娘這段日子以來,比以往略糙了些的皮膚時,心疼得有些笑不出來。
喬溫睡上鋪,臨睡前,霍燃去關燈。
操場上的微弱燈光映進來,霍燃忍不住踩著下鋪床沿兒,站了上去。
在黑暗里看著她,輕聲叫她,“一一。”
“嗯?”
喬溫輕笑,“怎么了?”
“以前……我沒想過喜不喜歡這個問題。
或者說是,我不愿意去想。
在我看來,喜歡會變,愛會淡。
只有固執地想把你留在身邊的念頭不會改變。”
霍燃不知道這個時候再說這些,合不合適,只是,他從來都知道,他也不是什么為了大義的無私之人,就連如今站在這片異國的土地上,他的初衷,也只是為了眼前的人而已。
所以,他這會兒想告訴她,那就趁黑說了吧。
尤其是,在這樣響著零星槍聲的夜里。
“如今和你一塊兒經歷了一趟,我想,”霍燃笑了笑,輕聲道,“這個念頭,恐怕這輩子都沒法改了。
你想做什么,都去做吧,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好嗎?”
霍燃說完,見她許久都沒有回應,終于忍不住,俯身靠過去了一些,輕輕地,在她額頭上貼了個吻。
接著道:“晚安,睡吧。”
其實,喬溫從沒想過要當什么英雄,可免不了從小藏著這點夢想。
如今,霍燃這么一個清淺珍重的吻,又把她自少女時代就有的夢,充盈飽滿,包裹得那顆心溫暖飄然。
他年少時的不安無人傾訴,任性無處宣泄,只能逼著自己披上偽裝不摧的外衣。
霍燃說,是自己改變了他。
喬溫也不知道,他們兩個,到底是誰改變了誰。
或者說,是誰先對誰伸了手,把對方從高樓邊的圍欄外頭拼命扯了回來。
可能也分不清了吧。
那幾年,霍燃對她的好,或許也有在她身上彌補自己缺憾的成分。
只是到了后來,他們那樣的關系,又讓他像個進了迷宮的困獸,自己都不知道出口在哪里,只好強硬地拉著她一塊兒,撞個頭破血流。
好在,他們都還年輕,都還有機會。
喬溫翹了翹嘴角,過了好久,才在黑暗里說:“好,晚安。”
霍燃像是一直在等著她的答案,無聲笑,低聲道:“嗯。
一一,晚安。”
—
臨睡前,喬溫把相機繩掛在脖子上,防彈衣和頭盔,也全部放在了身邊。
因為,誰也不知道總攻到底何時來。
打仗這種事情,誰說得準呢。
半夜,睡夢中的幾聲巨響,地震般地,讓床鋪房屋劇烈震顫,沖天火光射進宿舍的小窗子里。
喬溫迅速反應過來,是空襲!
同一時間,遠在大洋彼岸的羌國,宣布這場空襲,是對利國“涉化武”地區,實施的“精準打擊”。
不光是他們今晚待的這片格勒城,就連政府軍掌控的首都巴德拉,也未能幸免。
“一一!”
霍燃踩著床沿半身躍上去,一把把頭盔扣在她腦袋上。
“霍燃哥!快出去!”
喬溫迅速套上防彈衣,邊喊道。
這宿舍隨時有坍塌的風險,他們如今,還是去戶外空地比較安全。
無人再多,倆人默契地只拿上最重要的器材和資料,立刻跑了出去。
周瓊和秦政威的宿舍離他們不遠,喬溫和霍燃跑過去的時候,卻怔住了。
臨時宿舍被流彈碎片擊中一角,周瓊半身掩在碎石里,秦政威正在拼命又小心地,撥開他身上的東西。
沒有時間給他們多想,喬溫和霍燃迅速加入。
他們不能直接站到碎石堆上,怕對周瓊造成二次傷害,只能徒手從周邊開始慢慢挪動。
“你們別緊張,”周瓊疼得冷汗從頭盔里淌下來,卻還不忘讓他們放心,“我感覺,我就是壓到了腿,其他地方肯定沒事。”
“瓊哥別說話,疼再出聲。”
喬溫咬著牙,憋住此刻不該有的恐懼和驚慌,努力穩住聲調和他說。
周瓊知道她的意思,忍著腿骨的劇痛,讓他們慢慢把自己挖出來。
遠處空中,應該是交火的前線,依舊亮著沖天火光和炸彈爆炸的巨響。
空氣中到處飄蕩著火藥味和焦糊味,天空又仿佛下著塵土,彌漫著消不散的黑煙。
幾個人甚至有些分不清,那些爆炸的火光,是不是就在他們身邊。
“車!車!”
周瓊眼睛倏地睜圓,仿佛疼痛全消,大聲喊道,“我們的車!”
三人一驚,回頭望過去。
他們身后租來的那輛車,不知何時竄起了火苗。
“遭了!衛星通訊在車上!”
秦政威慌了。
剛剛他和周瓊,也是因為忙著搶資料,才會因為宿舍被流彈碎片擊中,砸倒了周瓊。
“我去拿!”
“我去滅火!”
喬溫和霍燃同時道。
霍燃迅速拿了車前座下的滅火器,對著火苗根部一頓猛噴。
“……艸!”
霍燃這回,是真要罵人了,“這家伙的車有沒有年檢啊?
!”
干粉只持續了短短十幾秒,便沒了動靜。
車上的火苗,卻是竄得比他預想中的還快。
霍燃腦內迅速估算了一下救出周瓊的時間,和這車的油箱萬一爆炸,涉及的范圍,對他們四個人的殺傷力有多大。
又會不會引燃引爆部隊堆在這個廢棄小學里的那些石油物資。
“霍燃哥!”
喬溫運完設備,見霍燃拎著滅火器愣了兩秒,趕緊又跑了過去,“怎么了?
!”
“一一,”霍燃拉著她退了兩步,急切又決絕地狠狠吻了她一下,笑著說,“我愛你。”
我知道你不會愿意放棄任何人,我也絕不愿意把難題放在你面前讓你抉擇。
所以,讓他選吧。
霍燃默念。
霍燃說完,喬溫被推開,看著汽車燃著火鉆進黑泥翻飛的空氣里。
喬溫眼前,是霍燃被火光映紅的笑意。
霍燃說愛她,卻沒說……等他。
指節攥得骨骼里都竄起灼痛,喬溫知道就憑她這兩條腿,絕對追不上他。
“霍燃哥!我等你回來!”
喬溫邊退邊喊,不管他聽見與否。
緊著牙,強迫自己,絕對絕對,不可以去想最壞的打算。
接著毅然轉身,以最快的速度,退回周瓊秦政威身邊。
無論如何,這里還有她的隊友需要她。
喬溫和秦政威,繼續搬著碎石磚塊,三人默然。
此刻每一聲爆炸,都一次次穿透著他們的心臟。
“你們沒事吧?
!”
不多久,部隊軍靴的腳步聲迅速由遠及近,還有戴軍官的聲音,身后跟著幾名軍人和醫護人員,“快,趕緊送他去醫院!”
看著周瓊被順利抬上擔架,喬溫咬了咬牙,轉身朝著霍燃開走車子的方向就要跑。
“你去哪兒啊?
!”
戴軍官趕緊拉住她。
“找我愛人啊!”
喬溫眼眶灼熱,大聲笑著說。
趁著眼前的男人怔愣,喬溫掙開他,轉身就跑。
—
喬溫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或許有一百米,或許幾十米都不到。
總之,她停了下來。
這天地間所有的聲響,仿佛都消失在那臺映在火光間,只剩了個輪廓的車里。
夜風揚著她的長發,熱意撲面,喬溫木然地站著,定定地盯著那團火。
如果不是那個背著火光漸行漸近的剪影,喬溫覺得自己,或許會永遠在這里站下去。
全身的血液回暖,從頭流向四肢百骸,每一根毛細血管,都像是重新活了過來。
喬溫沖過去,緊緊地抱住他,不知在哭還是在笑。
又像是頭一回知曉,原來失而復得,讓人如此驚喜、感念、慶幸……
來了利國這么多天,她頭一回,無所顧忌地讓眼淚流了出來,像是要哭干這滿腔的悲痛和恐懼。
霍燃極盡所能地回抱住她,同樣不知是哭是笑地,猛顫著肩,嗓音帶著被烈火灼嗆過的干啞粗糙,卻是滿摻著笑,輕聲對她說:“一一,我回來了……別怕,別怕啊,沒事了……”
遠處地平線,晨曦升騰,火光漸滅。
世間夜風獵獵,方寸熱吻欲燃。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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