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睫微瞇了一瞬,顧西延見她臉上的松動,重新翹起唇角,柔聲低問:“可以嗎,姐姐?”
喬溫聞,一時間倒是真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了。
既不忍心打破眼前大男孩兒的這點憧憬,又實在沒更多的精力,把心思放在這些事情上。
還在喬溫猶豫措詞時,顧西延卻突然脫了腦袋上的絨線帽子,笑著往她腦袋上一壓,接著邊退邊說:“姐姐別急著回答我,先回去吧,外面冷,我先走了。”
喬溫扶著腦袋愣了愣,看著顧西延不由分說地跑開了。
呆了幾秒,卻在轉身時,看見霍燃站在樓下防盜門邊上。
樓下燈光昏暗,冬夜無月無星,喬溫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卻像是能看出他僵直的身形。
解了腦袋上還帶著點暖意的絨線帽子拿在手里,收了視線,喬溫經過他身邊,拉開防盜門。
霍燃此刻心跳得又悶又快,看著她再一次無視自己上去,忍不住在她身后,叫了她一聲,“一一。”
只是,也不知道這一聲叫得太輕,還是正好撞到了那一陣鐵門開闔的聲音里,喬溫還是和以往一樣,沒有理他。
霍燃提線木偶似的,跟著喬溫一塊兒上了樓。
心里那點不安、恐慌、嫉妒、澀痛,一遍遍地強壓下去,又泄洪般地涌了出來。
指節緊緊攥著,霍燃此刻,好想找個宣泄點,狠狠把拳頭砸在樓道里露出水泥底子的墻上。
胸腔起伏了兩瞬,這點躁戾,終究被他勉強壓了下去。
他不能像個瘋子似的,不能像個偏執的病人似的,更不能像江源說的,跟著傻逼似的,在小姑娘面前做這么幼稚的事情。
他不能再讓她生出一點點厭惡和害怕了。
他受不住的。
“一一,”霍燃嘗試著,顫著音開口叫她,極力克制著內心繁雜紛亂擾人理智的情緒,強迫自己扯了扯唇角,笑著似的輕聲問她,“你……不喜歡他的吧?”
喬溫拿鑰匙開門的手,微頓了一瞬,又很好地掩飾住,并沒有亂了節奏,繼續像是,這個樓道里壓根沒有霍燃這人存在似的,開了門,走了進去。
只是闔了房門,抵著門背站在客廳里,喬溫心里的那點無措,像是又有些沒出息地冒了出來。
從前的霍燃遇上這種事情,怎么也不會是,今天這樣的反應吧?
闔了闔眼睫,喬溫不想再去想了。
找了個袋子,把顧西延的帽子裝了進去。
下回再見的話,還給他吧。
—
站在喬溫家門口,看著貓眼里的那點光亮,霍燃直到覺得衣服里又灌進了寒意,才回過神來。
霍燃想,他不能再生病了。
他也絕不能裝可憐,讓她覺得憋屈。
他更不想又去醫院,離她那么遠。
所以,所以他還是回去吧。
轉身開門,進了屋子,霍燃平靜地脫了外套,掛在門廳的鉤子上,又俯身,替自己拿居家鞋。
只是伸手的時候,看見鞋架子上那雙女式的居家鞋,霍燃的情緒,又有些壓不住了。
那是雙毛絨絨的白色兔子耳朵居家鞋,是他燙傷之后,喬溫照顧他,倆人關系緩和的那段時間,某天和她從工作室回來的路上,霍燃陪她一塊兒,在沿街的一家飾品店里買的。
如果換了以前,霍燃怎么也不會陪她去那樣的地方。
小姑娘也不會拉著他一塊兒去,因為知道,他不屑去。
那天他牽著她回家,喬溫看見那家門口擺著的小拖鞋,自然而然地牽著他走了過去,戳戳兔子耳朵,問他好不好看。
那會兒,她該是存了接受他信任他,慢慢試著和他重新開始的心思了吧。
側頰緊了緊,霍燃逃避似的偏了視線,拿了自己那雙,換好鞋,走到冰箱邊上。
撐著門把手,緩了半晌,霍燃拉開冰箱門,取了點掛面,又拿了兩顆雞蛋。
好多他先前不會的東西,好像也不是很難學的。
比如做飯,比如,像喬溫給他煮過的生日面。
拿著東西進了廚房,利落地點火,起鍋,燒水。
這半個月來,他已經做得很熟練了。
面條放進去,滿屋子只剩下鍋里輕聲嘶鳴似的水沸聲。
這點煙火氣,消不了一屋子的冷清。
關了灶臺和燃氣閥門,霍燃端著面去了客廳,放上餐桌,坐下。
定定地盯著面碗里的霧氣,這一刻霍燃忽然意識到,如今他和喬溫的距離,不是他一個人說想追趕,就能靠近的。
喬溫會遇到更多的人,對她來說,或許……或許是比他都好的人,拉著她,離他越來越遠。
這種感覺,就像眼睜睜看著喬溫替他系在心上的那根絲線,寸寸嵌進肉里。
那絲線早就連著血肉一塊兒長了,他解不下來,也不想解。
可他也,真的受不了。
面碗里的蒸汽氤氳,熱氣浮進他眼眶里,和眼里的熱意混在一起,越積越多,終究承不住,滴落進了碗里。
霍燃斂了長睫,垂著腦袋,一口一口,用壓不住顫意的筷子尖挑著面條,塞進嘴里。
又強壓著喉間那點更意和胃里的翻騰,強迫自己把面條咽進食管。
沒事的,她也沒有答應顧西延啊。
霍燃想。
可是……她也沒有拒絕啊。
碗里那點只薄了淺淺一層的食物,終于是再也塞不進去了。
霍燃指節僵硬地擱下筷子,手肘支上桌面,脫力似的用指節撐住額頭,無聲輕顫著肩。
一一,我真的……真的有在改,也有在學了。
你看、你看我這碗面和你煮的多像。
你……你得給我點時間的啊。
你和我說過,永遠都不會離開我的。
你總得,總得讓我對這世上的諾,全心全意地,信上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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