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指著喬溫準備訓誡兩句的大人,后面半截話頭,也斷在了喉嚨里。
鐵門哐當撞到墻壁上,喬溫眼睜睜看著老舊的墻皮,撲簌簌,掉了幾塊下來。
這是喬溫第一次見到霍燃。
在小姑娘十幾年有限的記憶里,從沒見過生得這么好看的人。
少年穿著白襯衣,一臉桀驁,抄兜站在她家門口,一雙鳳眼肆意打量著屋子里的擺設。
那種看著一屋子人的眼神,喬溫后來又回憶了一下,大概就像是,在看一屋子垃圾。
還是不可回收的那種。
他的襯衣好白。
喬溫垂睫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灰白舊墻皮,更讓他顯得和這屋里所有的東西,格格不入。
“怎么,就這破房子,你們還想從這小孩兒手里騙呢?”
少年懶懶開口,眼里噙著不屑,下巴微揚了揚,指了指傻愣愣站著的喬溫。
屋里大人眼神閃躲閃地打量了少年一眼,又瞧見他身后跟著的倆人。
大三伏天的,那倆人還穿著一身正裝。
有一位手里拎著皮質公文包的,長得活像個律師。
都是人精,一眼就看出這三個人里,誰是說話的主。
雖然還摸不清他的路數,卻因為這氣場,瞬間轉了話鋒。
“您瞧瞧您,這話說的,這也不是她的房子啊。”
“是啊,我們這也不是怕她一小姑娘沒人管么。
您是……?”
霍燃什么也沒說,下頜微偏,朝著說話的人,斜斜一個眼神遞過去。
一屋子大人,瞬間又噤了聲。
那個還是少年樣貌的男人,閑閑散散抄著兜,踱到她跟前,嘴角彎著好看的弧度,卻不像在笑,垂了眼睫,眉稍微挑,“這不是你的房子?”
喬溫被他問得有些窘迫,原先緊握垂在身側的手,也不自覺地松開,挪到身前,揪著舊t恤的下擺,小心地搓了搓。
離得近了,稍稍低頭,喬溫能聞見他身上清淺好聞的香氣,摻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熟悉。
還能看見他白襯衣前襟那兒,鏤刻著細致花紋的木扣。
像是神話里獸紋的形狀,每顆各異。
抬起手背擦了擦自己汗津津的額頭,小姑娘那會兒,大概還不明白有一種叫自慚形穢的心境。
喬溫抿了抿唇,小聲囁嚅道:“租的。”
少年半闔著長睫,盯了她半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睫輕緩地眨了兩瞬,忽然看著她笑了。
眼里溢著碎光,笑容痞氣又散漫,還摻著些她看不明白的情緒。
喬溫有些懵,杏眼圓睜,努力抬頭看著他。
他笑得,可真好看啊。
接著,又見他突地俯身,開口問她,“小孩兒,要跟我回去嗎?
我養你。”
紆尊降貴似的,絲毫沒想掩飾語氣里施舍的意味。
喬溫知道,從今往后,她無家可歸。
屋外陽光正盛,廚房太小,斜刺進一束光,都能攀過窗子,落在他好看的臉上。
喬溫看著他下眼瞼那兒的淚痣,被陽光照得微紅,像顆火星子似的濺到她心上,燙得人一顫。
一時間,喬溫倒有些分不清,眼前發光的到底是什么。
就算遷就了她的身高,喬溫還是只能仰視著他。
小姑娘看著眼前的人,抿了抿唇,點頭,輕聲說:“好。”
—
喬溫閉著眼睛,眼皮后面的瞳仁,還能感受到肆意的陽光。
人大概就是這樣,起初,只想躲得遠遠地,偷偷看一眼那束光。
后來,就滋了妄念,想要那束光能照到自己。
最后,還貪心到想要擁有整個光源。
也不怕灼了自己。
她被這光吸引,又因為看久了,灼得眼睛生疼。
喬溫低頭緩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睫,還只覺得眼睛前面,晃得像有人挑著紙片兒在演皮影戲似的,花得厲害。
視線不聚焦地斜斜盯著路面,喬溫深吸一口氣,又鼓著腮幫子,緩緩呼了出來。
不看了,走人。
再看她就要瞎了。
結果,剛豪邁地往前跨了一步——啪嘰,頭骨撞到肋骨的聲音。
“嘶——”喬溫眼睛更花了。
“姐姐,看路。”
眼前的“肋骨”,慢條斯理來了一句。
又挺紳士地攙著喬溫的小臂扶了她一把,話音帶笑,低聲說,“你撞著我了。”
“……”喬溫趕緊捂住額頭往后退了大半步,連聲道歉,“對不起,眼花了。”
“沒事,注意點,別摔著了。”
聲線優越。
年輕、好聽,還有些耳熟。
就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在哪里聽過。
“……啊,謝謝。”
喬溫沒想到,自己撞到的人,對方還能這么和顏悅色。
睜著此刻還閃著花花影子的杏眼,喬溫再一次“看著他”認真道歉,這才側身離開。
少年看著眼神壓根沒聚焦在他臉上,活像在“睜眼說瞎話”的女孩兒,翹了翹唇角笑得有些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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