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韓述仍是眼巴巴地伸過手去。那是一雙年輕男人的手,干凈、白皙,指節修長,沒有丑陋的繭子,剛才搬過重物的紅色痕跡仍在上邊,桔年還知道,此時她看不到的手背,還有被筷子抽過的傷。
“就給我看看吧,隨便看看也行啊。”
桔年受不了,湊過去看了一眼,毫無意外的漂亮掌紋。韓述的掌心,成功線始于命運線,一路筆直修長地延伸,成就、財富和聲望對于他來說并不是太難得到的東西。十字紋出現在無名指的下方,貴人提攜,春風得意。命運線清晰,伴有副線,百事順遂,偶爾小挫折也無傷大雅。智慧線橫穿掌心,聰明但過于自負。
“你的掌紋很好,基本上都跟你的現狀很吻合的。”桔年敷衍著說。
“掌紋也說我求而不得嗎?”韓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厚著臉皮問道。
“不會啊,你看你的生命線,這是事事順遂的象征。”
“那還是不準。”韓述有些悵然。
“都說了是看著玩的。”桔年見狀正好推脫,起身說,“我去看看平鳳到哪兒去了。”
韓述哪里肯依,耍橫地一把揪住她,“你根本沒有仔細看。隔得那么遠,你連我的手都沒碰,未免太不專業了。”
桔年怕他鬧,猶豫了一會兒,戰戰兢兢地捏起他的一丁點兒指尖,他揪著的另一只手才總算松了下來。
“看啊。我就想聽唯心主義的詭辯。”
他說得理直氣壯,手心卻開始冒汗,她碰觸到的那幾毫米肌膚,火燒似的,也不知道誰在抖。
“呃,事業有小波折,總的來說還是順利,你看你的成功線這里……”
“咳咳,看感情,看感情!”
“等一會兒,我看看啊,中指下怎么有等高線……”
“等高線怎么了?”
“同,同性戀。”
“胡說八道!”韓述一聽頓時炸了,本想甩手而去,可畢竟舍不得。他按捺著,警告道,“看清楚一點兒,少說廢話,誰是誰不是大家心里有數。”
“別抖啊,我看錯了,那是結婚線,哎,你別抖了,一抖什么都看不清了。”
“抖又怎么了?”
“伸出手要是一直抖,書上說,說……不及格。”
“什么不及格?”韓述一臉納悶。
桔年很快地轉移了話題,“感情線附近有不少支線,經歷豐富。”
“你看主線不就行了!”
“主線有斷續,喜怒無常,任性,波瀾不斷;智慧線跟感情線分得太開……”
她絮絮地說著,最后也不知道韓述聽進去了沒有,只覺得自己和他的手上全是汗,那些交纏的紋路漸漸地也模糊成一團。
也許他最后還是聽膩了,翻過手來去抓她的,交接處太滑膩,堪堪抓住了食指和無名指的前兩個指節,她就再也掙不脫了。
“你直接說哪一條線是你。”
她抽了抽手,沒有用,那些碎碎的頭發又汗濕在臉上。
蘇東坡寫花蕊夫人:“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桔年卻最是汗腺發達。許多年來,韓述再沒有像此時離她那么近。他和她的指尖纏在一起,他不放。這讓他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個夜晚,他那么緊緊地貼著她的背,兩人都是濕漉漉的,水洗過一般,他也是不放。那時他埋首在她的頸窩,潮熱溫暖的味道,事后他反復回避,反復想起,延綿成后來他心底描繪欲望的唯一具象,他每次情動的起端。
桔年的臉卻由原先的通紅轉為煞白,那種黏稠的感覺在她記憶里如此不潔,讓她幾乎艱于呼吸。
她說:“韓述,你先放開,手相本來就是最多變數的一種特征。”
他頭昏腦熱,哪里聽得進去。直到病房的門被人克制地敲了三下。
第一人民醫院腦外科主任孫瑾齡站在門口,“謝非明的家屬請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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