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上的少年一步步往后退,退到了電梯里,電梯門合上,片刻后僵立在原地的梁思喆抬手摁開了電梯,也跟著邁了進去。
曹燁看著投影幕布上灰白色的畫面,有些發怔地低聲道:“所以后來他還是追出去了。”
“是啊,”許云初也看著監控畫面,回憶道,“那晚的生日會是公司辦的,請了很多人,不只有思喆的圈內朋友,還有很多媒體記者,他招呼也沒打一聲,生日會開到一半人忽然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原來是出去找你了……”一切梁思喆當年的反常行為都得到了解釋,許云初苦笑了一下,“那晚到場的媒體后來都很不滿,所以第二天發布會打記者的事情發生后,幾家媒體一起聯手控訴他耍大牌,這些事情他從來都沒解釋過。也是……感情這么私密的事情,他跟誰解釋呢……”
曹燁回想起五年前那一晚的自己,他大步跑出了酒店,正遇到綠燈,他穿過馬路后又跑了一段路,在第一個路口處就拐了彎。公路上的燈光太亮,把他的脆弱和不堪一擊照得無處遁形,所以他很快拐入了那條小路,找了一棵可以遮住自己的樹,蹲下來在那里待了很長時間。
你追出來做什么呢?曹燁看著投影上的梁思喆想,在我說服自己與你從此分道揚鑣的那一晚,會不會你也猶豫過要拒絕曹修遠,想過要陪我多走一段路?
“找到了,”許云初踩在矮凳上,手上舉著剛從架子上拿下的光盤,“我就記得當時發布會的完整視頻放在了他這里,要不是這光盤上印了當年經紀公司的logo,還真是不好找。”她從矮凳上下來,用指甲把經紀公司的封標揭下來,遞給曹燁,“封標都沒拆,看來他拿回來以后就沒看過。”
曹燁把光盤接過來:“你還沒跟我說過打記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打記者啊……”許云初回憶道,“當年那場發布會不是我策劃的,是思喆和鄭寅老師決定的,這決定很突然,他們誰也沒通知,鄭寅一個人聯系了場地和媒體,等到第二天發布會開始前幾個小時,思喆才把這件事告訴了我。我去了現場,看到鄭寅提前給記者準備的協議才猜到這場發布會的目的。”
“什么目的?”曹燁微微蹙眉。
“當時有不少家媒體都想通過曝光你的隱私吸引眼球,于是他們跟媒體做了個交易,用思喆的隱私去交換你的隱私……”
曹燁幾乎一震,有些不可思議道:“交易?”
“很難相信吧,那天早上我去了現場,第一反應也是覺得有些荒唐,但事實就是這樣。當時跟曹修遠導演關系最近的就是你們兩個人,思喆是公眾人物,本來就是媒體關注的焦點,他主動曝光自己,媒體就答應了,畢竟曝光曹導家人這種事,的確會帶來關注度,但也會招來罵聲,而思喆主動召開發布會就不一樣了,有關注度的同時又沒人會去罵媒體,這年頭大家還是很怕被罵的。”
曹燁一時說不出話來,當年決裂發生之后,他就開始避免關注梁思喆的新聞,他隱約知道梁思喆開了一場發布會,還下場打了記者,幾乎招致整個媒體行業的抵制,卻沒想到這場發布會追溯到源頭,居然因他而起。
“你看現場視頻吧,”許云初說,“下場打記者的真相都在里面。當時我們都以為他是為了報曹導的恩,才把事情做到這份兒上,那記者還猜測他和曹導之間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才能豁上自己的名譽保全曹導家人的隱私,現在這樣一想就全都能理解了……”許云初彎下腰,把小小白的窩從地上拾起來,“這人真是,自己藏著這么大的秘密,居然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藏到什么時候……”她說著搖了搖頭,“我叫司機過來接我就好,你留下來看發布會視頻吧。
曹燁還沒從巨大的震驚中緩過來,倉促應了一聲。直到樓下傳來合上門的聲音,他才回過神,走過去把光盤放到放映機里。
視頻里嘈雜的背景音響起來,曹燁抬頭看著投影畫面上坐在圓光里的梁思喆。
梁思喆坐在高腳凳上,微微側身對著斜切的鏡頭。倏地曹燁就想起當年茵四街分開的前一晚,梁思喆也是這樣屈起腿坐在木凳子上,在安靜的夜色里給他吹了一段清亮的口哨。
那晚梁思喆的側臉被月色勾勒得很溫柔,可現在面對著臺下虎視眈眈的媒體和環伺的鏡頭,梁思喆卻顯得戒備而鋒利。
“梁思喆,據說你演《十三天》之前,你父母開車撞死了人,請問是不是真的?”
“事情發生這么多年,你有沒有再去看望過逝者的家人?”
“你之前的學校有人爆料,說你曾經是學校樂團的小提琴首席,那為什么拍《十三天》的時候還要使用手替?”
媽的,曹燁攥緊了手指用力捏著關節,你們把他身上遭遇的變故調查得那么清楚,又怎么忍心問出這樣的問題,血淋淋地剖開他已經愈合的傷疤?
他看著梁思喆交握在一起的手,他的右手在反復掰著左手的關節,那只再也撥不了琴弦的左手,他的動作看上去很用力,像是要把左手掰斷一樣。
這些問題梁思喆竟都忍了,可卻在那記者要上傳視頻時起身跳下了舞臺,下場打了人。
所以這些年自己能生活得這么風平浪靜,全都是因為在這場發布會上,梁思喆把即將到來的風雨冰雹替他擋了下來。
你怎么什么都不說啊梁思喆……也是,你根本沒機會說。曹燁想。
當年他跟梁思喆決裂之后,關于梁思喆和曹修遠關系的猜測被推上了高潮,他看著心煩,下定決心以后跟梁思喆分道揚鑣,從此不再關注他的消息,就這樣他把梁思喆的手機號徹底拉黑了,然后很快棄用了那個號碼。
那天之后黎悠就提出要回美國,曹燁當時在鋪天蓋地的關于曹修遠的輿論中過得渾渾噩噩,僅剩的一點理智告訴他,黎悠不能繼續待在國內被輿論影響心情,于是他很快跟指揮叔叔聯系了醫院和機場,陪黎悠一起回了美國。
隔著一望無際的太平洋,那些關于曹修遠和梁思喆的消息只能傳回零星半點,如果不去特意關注,他就能當作所有事情都沒發生過。
“你不知道的事兒可多了去了。”他忽然記起三個月前梁思喆這樣說過。那時候他像是隨口一提,沒想到竟是真的。
——他到底還有多少真心話隱藏在這些漫不經心的閑聊里?
一直被冰封起來的真相此刻洶涌地破冰而出,梁思喆說過的那些話此起彼伏地在曹燁耳邊響起來。
“曹燁,我用你堂弟釣你呢。”
“我是壞人,做什么都理所應當。”
“算求和成功了么?”
“那你要我怎么辦?我進一步你退十步……”
“譬如……影帝梁思喆與曹修遠之子深夜墜崖,疑似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