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上所述,我覺得這是一次特別惡劣的違反校規的行為,即使他不是主犯,但也間接助長了這種歪風邪氣!你想想看,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在聯考,甚至高考怎么辦?考官和攝像頭會因為他不是主犯而放過他嗎?”
喋喋不休的嘮叨和訓誡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響著。
墻角的空調嗚嗚地吹著冷氣,一排排窗外的陽光將伸到二樓的葉落形狀打在擺滿了收繳的課外書以及亂糟糟的課案的辦公桌上,頭頂的白熾燈散發著微弱的光,照著下面被藍色的葉子板分割為蜂巢形狀的一個又一個工位。
這里是仕蘭高中的教室辦公室。
林年站在一個工位前,面前座椅上坐著的是他的班主任,一個有些刻薄的中年婦女,戴著眼鏡,腰間別著小蜜蜂,皮膚色素有些暗沉的黃色,眼角的皺紋里寫著不愉快,對工作的不愉快,對學生的不愉快,對自己的不愉快。
在班主任的面前坐著的是林弦,記憶里還是自己姐姐的那個林弦,她規矩地坐在那個學生時代常見的藍色環保材料的椅子上,雙腿并攏,雙手乖乖地疊在腿面上,班主任批評一句,她就點頭應一句,表情誠懇又無辜。
只可惜班主任不是男性,如果是男性的話大概說到兩句就會嘴軟,可刻薄的中年女性只會越說越來勁,口沫飛揚,卡著取不出來的婚戒的手指揮斥方遒。
不,不對。
林年轉頭看向辦公室的那一排排窗外,外面的陽光很好,能推測這是一個晴朗的中午,這沒什么問題,因為請家長這種事情一般要么是放學,要么就是午休的那一兩個小時了。
但問題在于外面的陽光太大了,大到就連林年都看不清,那些光線把外面的一切渲染成了一片白茫茫,有一些失真感,給人做夢的錯覺。
如果說精神世界的暴走算是做夢的話,那么林年現在的處境的確算是做夢。
他太熟悉這種場景了,在深度睡眠中時,精神世界里和葉列娜的游樂場便是這種虛構的空間、場景,葉列娜總喜歡拿自己記憶里的片段來重現出來,每一花每一木都那么真實,每一個出現的人也那么鮮活,仿佛有著真正的意識,這讓林年已經習慣了這種畫面。
可林年沒有呼喚葉列娜,因為他意識到了這個場景不是葉列娜構筑出來的。
“林年,在被批評的時候能專心嗎?你忍心看你姐姐坐在這里幫你挨訓嗎?”班主任的話茬子忽然落到了四處張望的林年身上,語氣不善,那有些反光的眼鏡也充滿著冷厲。
林年視線調轉回來,看向熟悉的班主任,又看向一旁用著小表情和眼神示意自己乖一些的林弦,沉默了一下,微微點頭,“您繼續說。”
一聲冷笑響起,班主任發出的,輕蔑又熟悉,林年看著她不急不慢地拿起工位上的保溫杯擰開,喝了一口,又吐了一點碎茶渣子,繼續說,“作弊這種事情是不能容忍的,一般我們學校都會給予勸退處理!但這次由于林年不是主犯,只是同學要求他幫助作弊,再加上他平時學習成績優異,我跟教導主任商量了一下決定從輕處理,只要他接下來能老老實實腳踏實地地學習,不搞那些歪門邪道們這次就算了。”
“他一定會改過自新的,不會再犯了。”坐得規規矩矩的林弦苦笑著說道,同時又看向一旁沉默地站著的林年小聲說,“林年,還不給班主任表個態!”
到這個時候,林年也差不多想起了這個場景,的確,這是他親身經歷過的事件,好像是高二摸底考試小測的時候,路明非因為被嬸嬸家下了死命令必須考到班上多少多少名才會給他零用錢,所以路明非求爺爺告奶奶地讓坐在他旁邊的林年漏點題給他抄。
那時候的林年也是夠義氣的,在考試英語的時候做完了題目就把答題卡放在了桌邊,結果路明非那家伙會錯了意,直接上手把林年的答題卡抽了過去對著抄,被眼尖的班主任直接當場抓住,兩人都被請了家長嚴厲警告了一次,并且當期考試成績作廢。
那一次估計算是林年第一次考試作弊被抓,所以給他的印象特別深刻,但絕對還沒深刻到在多少年后的今天,身處日本八千米海深的極淵面對即將孵化的海洋與水之王時會忽然走馬燈想起這回事。
沉默的林年看著座椅上林弦投來的期盼的目光以及工位前翹著腿,環抱著手一臉不善的高中班主任,思考片刻后有了決定。
他點頭說,“對不起,我之后不會再犯了。”
態度很誠懇,班主任滿意地點了點頭,一旁的林弦也是輕輕呼了口氣,似乎生怕林年不服氣頂撞班主任把這件小事鬧大了。
林年轉身正準備離開這個地方,尋找這個莫名其妙精神空間的出口,可他才側過身,一顆籃球就丟到了他的懷里,憑借著本能他下意識雙手接住了,頓在原地低頭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