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茂學的反應,在她的意料之中。
信的后半段,話鋒忽然一轉,透著屬于他的精算:“然,究其身份,終歸與娘娘血脈相連。”
“若將此案交付刑部、大理寺三司會審,明昭天下,則沈氏清譽掃地!娘娘清名,亦難免為流所累。”
“為父以為,當務之急,在于保全皇家體面與娘娘尊榮。”
“不若……賜其鴆酒或白綾于秘處,令其悄然而逝。對外只,她病歿于圍場風寒。”
“如此,沈家顏面可存,娘娘亦免去悠悠眾口之擾。”
沈知念的唇角,緩緩勾起一絲極冷的弧度。指尖在“血脈相連”和“悄然而逝”幾個字上,輕輕劃過。
這便是她的父親。
一個將家族利益、官聲體面,置于骨肉親情之上的文臣。
這不是錯。
可他字字句句,看似在為她的尊榮考量,實則更是為了沈家門楣,和他自己的官位不受牽連。
沈南喬在他眼中,早已不是女兒,而是一個必須立刻抹去,以免污了門楣的污點。
坐在對面的芙蕖輕聲喚道:“娘娘……”
她雖未看到信的內容,但從沈知念瞬間沉寂下來的氣息,也能猜到幾分。
沈知念沒有立刻回應,目光投向車窗外飛速倒退的枯枝敗柳。
寒風卷起車簾一角,灌入一絲凜冽的清醒。
沈茂學的話,在冰冷的權術上,并非全無道理。
公開審理一個意圖毒殺貴妃的親姐姐,無論最終如何定罪,對沈家和她的聲譽,都是一場風暴。
流蜚語會將姐妹相殘、家門不幸的標簽,死死釘在沈氏一族的門楣上。
甚至會有人惡意揣測,沈知念是否曾對長姐不仁,才招致如此報復。
這對即將晉為皇貴妃的她來說,確是一重隱患。
父親想保的,是沈家那層光鮮亮麗,不容玷污的體面。
為此,他寧愿犧牲掉沈南喬,讓一切無聲無息地結束在黑暗里,仿佛從未發生。
可沈知念要的,從來不只是表面的體面。
她緩緩收回目光,將手中的信紙輕輕折起。動作優雅,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父親所,有其考量。”
沈知念的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平靜,卻像深潭下的寒冰:“沈南喬若悄無聲息地‘病逝’,確能暫時堵住一些人的嘴,保全沈家那點搖搖欲墜的顏面。”
芙蕖和菡萏的心微微提起。
“然而……”
沈知念話鋒一轉,眸底銳光乍現,如同出鞘的利刃:“此案豈止關乎一個沈南喬?”
“她背后站著的是誰?是柳時修!是定國公府!是那妄圖弒君篡位,顛覆社稷的亂臣賊子!”
“他們的爪牙伸向本宮,想將本宮當成祭旗的第一刀!”
“如今逆賊伏誅,爪牙落網,若連這擺在明面上的兇手,都要因所謂的體面,輕輕放過,秘而不宣地處置……”
說到這里,沈知念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沉重的力量:“陛下以雷霆手段誅滅定國公府,為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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