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云的車駛出省委大院的時候,一陣風正卷著幾片梧桐葉打在車窗上,沙沙的聲響像極了張春梅一家五口無聲的控訴。
他靠在后排座椅上,指尖還殘留著剛才在沙瑞明辦公室里攥緊鋼筆的涼意,沙瑞明那句“有些人賊心不死”還在耳邊盤旋,如今再疊加上張春梅的自殺案,讓他胸口像壓了塊浸了水的棉絮,沉得透不過氣。
“沈書記,京州市公安局還有十分鐘路程。”
前排的江陽輕聲提醒,后視鏡里能看到他眼底的擔憂。
江陽跟著沈青云多年,從沒見過他這樣凝重的神色,連昨天處理工人上訪時,都比現在多幾分從容。
沈青云嗯了一聲,目光落在車窗外掠過的街景上。
京州市的早高峰剛過,馬路上的車流漸緩,可路邊報刊亭前圍著幾個人,手里捏著的報紙頭版標題赫然是“光明紡織廠工人上訪”,還有人舉著手機議論,隱約能聽到“自殺”“可憐”的字眼。
他心里一緊,消息傳得這么快,要是查不出真相,不僅沒法給死者家屬交代,還會讓輿論再次發酵,被背后的人利用。
………………
車子剛拐進京州市公安局的大門,沈青云就看到辦公樓前站著一群人,為首的正是穿著警服的京州市副市長兼公安局長謝東山。
謝東山個子高大,肩章上的警銜在陽光下格外醒目,可他此刻的臉色卻不太好,眼眶泛著紅,顯然是一夜沒合眼,看到沈青云的車停下,立刻快步迎上來,右手“啪”地舉到耳邊,行了個標準的警禮。
“沈書記,您辛苦了。”
謝東山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掌心的汗蹭在警服袖口上:“我半小時前接到江秘書的通知,已經把案子的初步情況整理好了,另外也給林書記打了電話,他說處理完手頭的急事,十分鐘內就能到。”
沈青云推開車門下車,微涼的風迎面吹來,他下意識地攏了攏西裝外套的領口,目光落在謝東山身后幾個刑偵支隊的民警身上,他們手里都抱著厚厚的案卷,眼底滿是疲憊,卻又透著一股緊繃的嚴肅。
“先不說這些。”
沈青云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張春梅一家的案子,現在有什么進展?現場勘查完了嗎?”
“現場勘查昨天夜里就結束了,初步結果出來了,但還有不少疑點。”
謝東山連忙側身讓開道路,做了個請的手勢,對沈青云說道:“沈書記,咱們去會議室說,案卷都在里面,刑偵支隊的同志也在,讓他們給您詳細匯報。”
沈青云點點頭,邁步朝著辦公樓走去。
走廊里靜得有些反常,平時來來往往的民警此刻都腳步匆匆,說話也刻意壓低了聲音,偶爾有人迎面過來,看到沈青云一行人,都立刻停下腳步敬禮,眼神里滿是好奇和凝重。
誰都知道,光明紡織廠的工人上訪剛平息,又出了全家自殺的案子,這事鬧大了。
會議室在三樓東側,門推開時,一股混雜著煙味和咖啡味的熱氣撲面而來。
屋里已經坐了五六個民警,看到沈青云進來,都連忙站起身。
長條形的會議桌上攤滿了案卷、照片和現場草圖,投影儀的電源線還插在插座上,幕布上隱約能看到現場的輪廓,顯然他們剛才正在討論案情,連收拾的時間都沒有。
“都坐吧,不用拘謹。”
沈青云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掃過桌上的材料,最后落在謝東山身上:“直接說案子,別繞彎子,我要聽最詳細的情況。”
謝東山連忙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沈青云旁邊,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案卷,翻開第一頁:“沈書記,死者張春梅,女,四十八歲,光明紡織廠前細紗車間工人,連續五年的市級勞動模范,廠子開始改制后,因為年齡大、技能單一,被列為待崗人員,社保從去年三月開始斷繳,工資也拖欠了三個月。她丈夫叫李建國,五十歲,原來也是紡織廠的機修工,改制后下崗,一直在打零工。家里還有三個孩子,大女兒剛上大學,二兒子讀高中,小女兒才上小學。”
說到這里,謝東山頓了頓,拿起一張照片遞給沈青云,照片上的張春梅穿著藍色的工裝,胸前別著勞動模范的獎章,笑容靦腆卻很有力量,身后是紡織廠的車間,機器運轉得正歡。
可另一張照片卻是現場拍的,狹小的客廳里,煤氣罐倒在地上,閥門開著,門窗都用膠帶封死了,五口人躺在沙發和地上,臉色青紫,場面讓人不忍直視。
沈青云的手指捏著照片的邊緣,臉色越發陰沉。
他盯著張春梅工裝照上的獎章,心里一陣發酸,一個拿了五年勞動模范的老工人,勤勤懇懇一輩子,最后卻落得這樣的下場,怎么能不讓人心疼?
“他們是怎么被發現的?”
沈青云的聲音有些沙啞,刻意避開了現場照片。
“是鄰居報的警。”
刑偵支隊支隊長趙久龍連忙接過話頭,他的眼睛里布滿血絲,說話時喉結動了動:“報案人是住在他們對門的王阿姨,今天早上七點多,她發現張春梅家的門沒關嚴,還聞到一股煤氣味,喊了幾聲沒人應,就趕緊打了
110。我們的民警五分鐘內趕到現場,破門進去的時候,人已經沒呼吸了,法醫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在昨天晚上十點到十二點之間。”
“現場有沒有打斗痕跡?有沒有外人進入的跡象?”